无说
无说
一月中旬了,离春千山和江湖白回家的时间越来越近。
但春暄越来越瘦了,她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天只吃一顿饭,除了去练琴,几乎不出门,有时候在书房里看以前的照片、视频。和祝瑜一起晒太阳那天以后,她打开以前用的翻盖手机,有时候只是看以前的短信,有时候也会敲敲写写,写不知道给谁的短信。
漫长的等待,什么时候会结束呢?
春千山和江湖白回来的那天,在车上就开始给春暄打电话。他们等不及研究部统一安排研究人员回来,自己开了车先走了。
电话很快接通,春千山笑着说:“是迟迟吗?”
她的笑很轻松,像卸去了所有重担,她已经很久没这样笑过。春暄没听过她这样的笑,她记忆中有很多忧虑、沉重,唯独没有这样的轻快。
春暄笑,“妈妈。”
春千山说:“宝宝,我们现在就回来,大概要两个多小时。”她看了看脚边的箱子,又道,“以后都不会离开迟迟身边了。我们回一趟春山,把裴利昂带回去好不好?”
从华晚青那听到裴利昂去世的消息时,春千山和江湖白几乎忍不住立刻回家。可实验即将成功,他们只有两个人,完全不能松懈。没有人会知道春千山没有写下任何数据,却完成了“常青藤”计划,他们找不到任何资料,因为春千山全都记在脑子里。一面进行公司的实验,一面调配药剂,也几乎没人能够知道药剂所需要的材料。
春千山只做了一瓶药剂。
半晌,春暄应下:“嗯。”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长久以来独自支撑的孤独终于裂了,会因为爱而慢慢融化。
春千山勉强笑了笑,问道:“留学要的资料弄完了吗?”
春暄吸了吸鼻子,说:“嗯。”
春千山说:“我们迟迟宝贝真厉害。”
春暄没有应,一下一下用力呼吸。春千山的心一阵绞痛,她没再听,把手机递到江湖白那边,江湖白笑了笑:“暄暄。”
春暄才出声:“喂,爸爸。”
江湖白说:“迟迟,你吃早饭了吗?”
春暄说:“等会儿去吃。”
江湖白道:“现在去吃吧,电话不用挂。”
两人驱车准备离开研究所,开了一段之后进入大道。
春千山和春暄在讲话,车子遇到红灯停下,春暄问:“妈妈,你们以后还要经常出差吗?”
春千山道:“不了,爸爸妈妈辞掉工作陪你去留学好不好?等你读完了,我们再回来。”
他们现在不缺钱,祝家的公司给的工资很高,他们的专利也很赚钱。一部分研究转到祝家的公司之后,给祝家带去了巨大的利润。既然春暄不再需要不断的实验,那么两个人也可以放放干了几十年的工作,专心地陪春暄喜欢做的事。
春暄愣了愣,慢吞吞地说:“好,俄罗斯那么冷,我不想一个人去。”过了会儿,春暄又问,“爸爸是不是会俄语?”
春千山看着江湖白笑了笑,“嗯,你小的时候他还教过你几句,暄暄你记得吗?”
江湖白也笑了下。
春暄说想了想,说:“不记得。”
春千山笑,轻声说:“没关系,爸爸以后可以教暄暄。”
亮了绿灯,江湖白准备通过这个空旷的十字路口。
江湖白听到这个问题,轻松地笑了一下。春千山也微笑,刚要再说什么,车子遭到大货车撞击,巨大的碰撞声。
天气很不好,研究所在的那个区是个黑天,下起了大雨。
一场意外,也许不是意外。
车子各处被撞击凹陷,挡风玻璃、车窗玻璃全都震碎,雨水淋进来,声音传到春暄那边,黑云也逐渐压过去了。
春千山手上的手机掉在脚边,春暄惊慌的声音传过来,抖着声音喊:“妈妈。”
货车从左手边撞过来,江湖白遭到剧烈冲击,全身是血。
撞击的一瞬间,江湖白急速转弯,没有躲过,右手要去牵春千山放在膝上的手,差了几毫厘,他的手带着血顺力滑落。
春千山有短暂的清醒,用最后的力气打开脚边的箱子,拿在手心里捏碎了那一管药剂,冰凉的液体沾满了她的手。
她说:“迟迟,爸爸妈妈爱你。”
“对不起。”
太轻了,伴着汽车燃烧的声音,春千山不知道她的春暄能不能听见。
春千山笑着,眼泪掉下来,忍着剧痛俯身按了挂断键。
还是不要让迟迟听到好。
春千山垂下骨折的左手,牵住了江湖白。其实她的位置没有卡死,有离开的意志的话,她可以爬出报废的车辆,到一个不会被爆炸影响的区域。
但她没有走。
春千山想起来,《春山笔记》中说,不要让外人知道春山的秘密,不要带出春山的秘密。她一旦说出来,就明白会有这一天的。但好在没有人能够得到。
只是很可惜,只差最后一步,就最后一步了。
春夏之交时,把暄暄的钢琴旁的窗户打开,可以看到满树的槐花,像雪一样满满地落在青绿的枝头,槐花清香会飘满整个屋子,阳光正好的午后,暄暄在窗边弹琴,照进来的一点阳光暖着暄暄的手。春千山笑了笑,她呢,就和江湖白坐在一边查资料文献,时不时看一眼练琴的暄暄,贪玩的裴利昂伴着暄暄的琴声抑扬顿挫地叫唤,前爪曲着,翘着屁股,尾巴扫个不停,不停走动邀请暄暄玩耍。
比起“迟迟”,其实江湖白和春千山更常叫她的是“暄暄”,听着就暖洋洋的,春千山和江湖白希望春暄的一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