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番外:成囚
第304章番外:成囚女帝不记得竹君是如何离开,她又是如何一步步走进内殿,按下悬挂的《千里江山图》,穿过一条狭短的石阶,来到甬到尽头的密室。
室内摆了一副描摹着清秀山水的曲屏风。屏风外间,又置衣架、桌椅。角落里设镂空鎏金香炉一蹲,正散着袅袅清远香。
绕过屏风,层层帷幕之后,正中一张悬挂着纱幔的白玉床,其中影影绰绰,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人。
她揭开纱帐挂在帘钩上,床上那人的样貌便完全呈现在眼前。他双目紧闭,面如玉石,呼吸清浅,没半点生气。中蛊大半年来,他被折磨得够呛。虽有良药滋养,也只能勉强压制。每日多半时间,便在这样的昏睡中度过。
她自袖中取出瓷瓶,轻轻摩挲,指间却渐渐收紧,直至用力而握。
她对项奕,项奕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她一直以为是恨。
他因弑父之仇而恨她。她也恨他欺骗,恨他囚禁。她视如珍宝的真心,他视之如草芥。
可他与她六年多相缠,六年多相斗,或你死我活,或互相利用,早就像两棵并生的大树一样,看上去各自生长,可地下的根系早已纠结不清。
她想起初见之时,他漫不经心的笑意;她想起武场上,他鲜衣怒马的英姿;她想起得胜归来后,他的蜕变与深沉。
她忆起,重阳那日风月缠绵,望楼顶上烟火迷离,金銮殿中爱恨难泯。
再后来,毒瘾,囚禁,玩弄。
她一次次挑衅、败退。他也有十足的耐性应对、挑拔。一路波折纠缠,彼此角力追逐。
他们真的太相似,一样不服输、不妥协、不退让。
她高傲至斯,这些莫过于最不堪的侮辱。点点滴滴回忆起来,涓涓细流渐成汹涌波涛,冲击心房。
这样令她恨至极点,又痛至极点的人,还能有谁?还能有谁!
心绪复杂至极,她紧握瓷瓶的手蓦然一松,手中之物自掌心无声滑落,跌在铺了厚毯的地面上,没摔碎,只发出闷闷一响,又滚了几圈,这才没了动静。
她应该是恨他的,方才却起了饶恕之心。这解药,她不想,也不敢给。唯有这样脆弱的他,她才不怕失去。
此时,他双目紧阖,短而密的睫毛乖巧而服帖地垂下,反添一种脆弱美感。如此脆弱而美好,想让人毁灭。
这样想着,她残忍一笑,伸手抚上他毫无血色的面颊,辗转至脖颈处,忽地扼住。掐着他的手逐渐用力,她眸光明暗,反映出内心的挣扎。
最痛苦,莫过于恨他入骨,但他却是她最特殊的人。步步杀机,却又莫名难舍……
“为何不用力?”
她被抓现行,有些仓忙地将手抽回:“你竟醒着。”
“我五感渐失,虽醒着,却与睡着无异。”他仍闭着眼,沉缓道,“安宁,你狠不下心,做不到一了百了。”
所谓五感,形声闻味触。他已失了味、触,虽还能形、声、闻,但已是残缺之人。
她心中忽空,只觉异样失落,心伤毫无预兆地袭来。轻轻将他扶起,圈在怀中,双臂无意识收拢。
项奕……项奕……
他在她怀抱中轻动,仿佛一切都是无意识目的,根本感受不到她在相拥。
她心中生出悲愤,大声怒道:“项奕,你不是最有能耐吗!你敢给朕下毒,敢欺骗朕,敢把朕软禁在金銮殿内。其他没一个男人敢对朕做的事情,你都做了。如今这副鬼样子,是在讨朕的可怜!?”
说罢,她一口咬在他的唇瓣上,恶狠狠地用力撕扯,没有半丝温情。
他逆来顺受,任由她用力啃噬,唇角被咬破,渗出血来。他似乎感受到疼痛,轻嗯了一声,有些僵硬地别过头去。
她见他如此,忽然欣喜。温软了动作,细细摩挲他唇上血珠,道:“朕不会让你死,也不会治好你。”
“你所加诸朕的一切,朕都要从你身上讨回来。”
“朕要夺了你的名号,将你永远钉在史册的谋逆柱上。”
“朕要将你禁锢在身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只能陪伴朕一人。”
“朕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毫无希望地活下去……”
她的话,一句句狠辣又决绝。
闻言,他睁开了眼,粲然若辰:“安宁,这半年多来,我一直在赌,赌你舍不得。赌输了,输一辈子;赌赢了,赢一辈子。”
金銮殿外大雪滂沱而下,把重重宫阁覆成无边无际的白茫。密室内,温气蒸腾,女帝眉眼绽开,如春雪消融:“项奕,你敢赌,我就不让你输。”
“如此说来,那你是真舍不得了?”
她不答。他等了许久,轻叹一声——
“安宁……”
这二字,天下何人敢唤?
独他而已。
她之于他,他之与她,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她累了,懒得去细想;他也累了,不愿去深究。
——安宁。
——项奕。
不过一对绝情的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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