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叁拾柒』

第302章『叁拾柒』我冷眼看着他伏在地上，一下一下喘息着。

他痛苦，我心中也不见得快活。可我偏偏想见他难受，仿佛这样我就真能快活。

“项奕，你赌输了。”

他点头。

“项奕，你斗不过我。”

他又点头。

我突然俯下身来，如初见之日，轻轻揉乱了他本就披散的发。动作是那么温柔，像极了恋人间的爱抚。

“太史令可在？”

百官中有位鬓发花白的老臣，颤颤巍巍起身：“臣在。”

太史令是专责记史的官员。平日朝堂之上，但凡发生大事，都是他现场笔录，之后再做整理，编入国史。

我摩挲着项奕脸颊，扬声道：“记——。”

太史令左手捧笏板，右手执碳条，忙不迭道：“陛下请讲。”

“辅国将军项奕，心怀弑君谋逆之鬼胎，祸乱社稷，为害朝堂，罪该当诛。南湘元初七年春，四月初九，因阴谋败露，畏罪服毒，暴死于奉天殿，年二十三而终。”

我微微侧头，眉眼一厉：“太史令，朕说的这番话，可都要记入正史，你明白否？”

那老臣额间冷汗涔涔，手中炭条几乎握不稳：“回陛下，臣明白。”

我明媚一笑：“该看的好戏也看够了，众爱卿还在跪着作甚？”

言下之意，诸臣谁不明了。于是纷纷起身告退，殿中转眼只余二人。

我轻柔地拭去项奕唇边的血迹。擦净了，又有新血渗出，仿佛永远也揩不完。

我柔声道：“项奕，你曾说命不由己，不由天，却由朕。方才朕说的，你应当听得真切。对于朕给你的‘命’，可还满意？”

他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

鲜血不断溢出，他似乎被呛到，咳了一阵，才费力，却漫不经心道——

“如此，甚好。”

—————美人有泪—————

竹夫人转述如丘而止。

罄瑶回想苏衍常卿的故事，两者时间上交错并进，勾勒出两段悱恻缠绵的爱情。

只可惜，是截然不同的结局。

竹夫人笑道：“常安心中有情，所以对项奕无法绝情。却也正因有情，才能狠心绝情。原来这世间，有情的人总是最绝情。”

这段“有情绝情”云云，跟绕口令似的。

罄瑶略作思忖，感慨叹道：“在我看来，他二人的爱情并未破碎，只是在仇恨之前，从未坚强。”

这世间，最坚强的不过情爱，最脆弱的也不过情爱。缘起缘灭，不过一念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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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默了一晌，罄瑶又道：“你可再见过她？”

竹夫人颔首：“后来，常安到访聚雾阁，寻求落尘的解药。”

罄瑶心下生疑：“项奕不是已毒发身亡么？”

对方听罢，笑得意味深长：“你可知，所谓正史，不过是谎言的集结。”

罄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么说来，项奕其实未死，女帝是在隐瞒？”

“然也。”竹夫人眸中忽现惋惜之色，“常安终究还是舍不得，哪怕心不爱了，也要将人一辈子禁锢在身侧，不得自由。项奕那般苟活着，反倒不如一死了之。”

罄瑶怅然：“他二人，终究……还是不死不休。”

竹夫人亦长叹：“项奕对常安，爱痛苦，恨也痛苦，又忘不掉她，放不了手。爱恨幡然，他只求以死解脱。所以，唯有不死，才是最痛苦的折磨。”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