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拾捌』

第283章『拾捌』我向项奕问询起与东祁之战的详枝细叶来。他拗不过我，只得恭敬不如从命。

项奕语言能力极好，经一番转述，鲁阳关那连绵的山、旷野的天，如画卷般悉数展现眼前。

紧接着，又说到战角吹响。即便复述，战争的残酷感依旧扑面而来。

刹那间，我眼前画卷仿佛被撕裂，取而代之的是生灵涂炭，两军相搏。但听杀声震野，山染绯色；但见血流成河，天哀忠魂。

这一仗，打了两年。害得南湘多少家破，无数壮士身死沙场。

从战争开始的那一刻起，参与者都是无辜的，而发动者都是罪恶的。

讲着讲着，便到了鲁阳关失守，项奕作为先锋将领，下落不明那一段。

此处，我和他都很默契地沉默了。

半晌，他有些不在乎地耸肩笑道：“安宁，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失踪的七个月里，都经历了什么？”

我不答反问：“那要看，你想让朕回‘是’，还是‘否’了？”

他沉吟片刻：“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鲁阳关大破，我被苟长千金悬赏，躲了几日就被捉住。他觉得我是用兵之才，希望我能归降东祁，为己所用。我拒绝，他就用硬手段使我屈服……”

所谓“硬手段”指的是什么，应该是非人的酷刑与折磨罢？

他停顿片刻，似乎有意跳过了一些不堪回忆：“后来，我才伺机逃了出来。”

三言两语，看似轻描淡写，带过的却是那些最痛苦难熬的日夜。

我张口无言，他那七月之苦，虽拜苟长所赐，但说到底，也是我间接导致。

“安宁，还记得临出征前，你我的那个赌约么？”

“朕赌你死，你赌己活。”我漠然勾唇，“朕自然记得。”

“那七个月间，有好几次，你差点就赌赢了。可我想，我偏要活着回来。我要亲眼看到你一脸失望，想要除掉我，又不能如愿的样子……”

我急忙调整表情，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没那么怨念。

他依旧笑看着我：“安宁，这场局，你我赌了两年。结果，怕是让你失望了。”

蓦然之间，我察觉这场对话正朝愈发微妙的境地发展，急忙顾左右而言他，略显狼狈地匆匆转移到其他话题。

—————美人有泪—————

待到我风疹初愈，将能下地时，已是九月初。

彼时，项奕身上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我赐他的辅国将军府也修葺完毕。再没理由继续赖在金銮殿里，我还未赶人，他就识相乖乖地搬了出去。

与此同时，慕容琛与姚错双双班师回朝，举国便迎来了重阳佳节。

往年重阳，我会率众臣去城北苍山登高踏秋。

一入九月，苍山便是秋阳高悬。

萧风过处，层林尽染；峰峦如聚，群岭竞秀。满山黄栌、乌桕、元宝枫、五裂槭……红叶绚烂瑰丽，赤霞烈焰一般排山倒海煌煌扈扈。

不过今年，我身子微恙，怕是去不成了。重阳赏菊、饮酒、祭祖等活动，只好改作在宫内进行。

竹君一年难得见面几次，竟也姗姗来迟，主持位于天坛的拜祖活动。

这两年来，南湘与东祁交战，国力消耗甚巨，壮年劳力匮乏。竹君所寻的阵法图纸，也因此一拖在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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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她此次前来，也体谅我为国操劳，并未责备拖延伸为，让我暗中长舒一口气。

重阳那日，我身穿盛装，在祭台中央拜祖礼毕，久跪不起，向南湘之民颁布《罪己诏》。

众臣民见我大病初愈，不顾身子虚弱，长跪于寒凉石地之上，上叹“朕有负祖宗之基业”，下感“朕好大喜功之不明”，皆受感动。

几位两朝老臣泪目纵横，也跪了下来，高呼：“上苍有眼，天佑南湘。”

我勾唇暗暗轻笑。

这次立下《罪己诏》，说白了是一出自导自演的苦肉计，巩固民心的效果，由此可见一斑。

政治，就是一种阴谋。

阴谋总能得逞，便是杰出政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