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番外：重逢

第177章番外：重逢颜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丰城的，仿佛没有了他，就连日夜也变的也混沌不清。

时隔经年，再回故土，物人皆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旧时的私塾早已荒芜，深草埋幽径，根本无法住人。

她变卖了以前的私塾，在城内买下一方小宅，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住了下来。

那宅子，是她一眼相中的。

宅内格局普通，并无什么特色，只是后院池塘内，种着一片摇曳的菡萏花。据说，是房子上任主人种下来的。

日子是得过且过，她麻木不仁，星月交叠，风停雨住，夏去冬来，一切仿佛已和她再无关联。

刚开始，她还会想着，若他还在，这岁月将是怎样的不同。

渐渐地，她已经习惯了他的不在，但难免伤怀少了他的滋味。

再后来，她对风花雪月的怀想，已不存在他的位置。

他不在，已是定论……

待到第二年夏，她被灼断的黑发又长到齐腰，肌肤烧伤的痂皮脱落，只余一片淡色疤痕。

然而，只有她知道，那疤不仅在身上，更是深深烙进心里。

心上之疤不会随时间淡去，愈发沉淀，只会伤得愈狠愈疼。

无数个孤寂的夜晚里，她子时惊梦转醒，只觉衾寒枕凉，斯人独憔悴。心殇一旦发作，就痛得死去活来。她只能借酒消愁，麻痹自我。

有时醉得狠了，她连人都认不得。但转瞬一想，随即莞尔。她当真是醉了，这院子里本就她一人。若自己哪天醉死在这儿，恐怕也无人知晓。

活得不知今夕何夕，仿佛再也看不到明天。滴落的泪珠，便滋长了希望破灭后的幼苗。

她开始恐惧夜色降临，害怕再也迎不来朝阳。她的心在痛苦中焚烧，直到再无力挣扎。

颜落有了轻生的念头，早非一天两天。

他葬身烈火，她若死于荷塘，黄泉有相伴，倒也是一桩美事。

下定决心的那日，她喝了很多酒，既是壮胆，又当为自己践行。

她麻木地穿上棠色绉纹襦裙，披上大红羽缎对襟纱罩。面扑脂粉，唇点绛脂，在眉心处为自己画了朵殷色蕖花。

收拾妥当，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却见那女子一双丹凤凝睇眼，两弯柳叶吊梢眉，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语还休。

这番打扮妆容，一如红衣去的那日，她这样赴黄泉，他定能一眼认出自己罢？

这样想着，便苦涩一笑，旋即起身，摇摇晃晃向后院走去。

许是醉酒的缘故，她浑身不住颤抖，走到荷塘边，甚至不敢抬眼去看自己的葬身之所。

此时正是仲夏时节，白色的菡萏花开得尽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但见微风乍起时，那一低头的温柔，最是不胜凉风的娇羞。

当真应了那句：玉溆花争发，金塘水乱流。

她想得很周全，因害怕自己濒死挣扎时发出动静惊扰邻家，所以在脚踝处各绑了一块重石，只为这一跳便能直沉湖底，不会生出旁枝细节。

临水而立，再往前便是万劫不复，她低头看着水中，湖水在黑暗中发光，水面上时时有鱼的唼喋声。

她茫然地立在那里，刹那间思绪翻飞，与他的回忆在体内喧嚣而过。

那些过往是如此清晰，好似脱缰之马，瞬间踏平了她心中最后一丝生机。

她低头看着水中倒影，只觉解脱近在眼前。

夜色之中，她只觉眼前一阵漆黑。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茫然之下，她拔不动脚，孤零零而立，任由无情的夜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夜色中的荷塘是那么平静，仿佛能包蕴万物。将自己最终寄托于晶莹清澈的湖水里，倒是个很好的安息之所。

对，她要投湖了。

她想着，脸上时时浮出凄凉的微笑，一颗泪珠滴落，在水面漾起涟漪。

水中，她自己的倒影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红衣黑发男子的面容。

看着水中之人，她突然笑了，那目光中蕴含了一世的温柔眷恋，她用极其凄美的声音唤了道：“红衣，等我。”

她倾身扑了下去，湖面发出闷闷的落水之声，在夜色中几经荡漾，最终趋于岑寂……

恍惚之中，有股力量将她扯了下去，身体越来越沉，魂魄便越来越轻。下意识想要挣扎，可一股压迫之感却让她动弹不得。

水面变得遥不可及，意识眼看就要模糊，可就在这时，湖面的寂静倏然被打破，水波荡漾间，她眼帘中映入一个模糊的红色身影。

那身影飞快向她潜来，一只有力的手臂勾住她正不断下沉的身子，另一只手解开系在脚上的重石，硬是将她向水面上拖而去。

两人浮出水面，新鲜空气涌入心肺，她大口咳喘起来。

从来不知道，窒息而死是如此痛苦。

眼前一片模糊，周身景物是真似幻，朦胧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丝气急败坏：“颜落，你投湖发什么疯？”

随着对方开口，一股熟悉到刻骨的清冽气息瞬息包围了她，此时两人还浸在水中，她冷得瑟瑟发抖，本能地伸出双手，去环抱身边之人。

“红衣……”她谨慎地开口。

对方一面带着她向岸边游去，一边略没好气地回应：“我在。”

她紧紧环着他，生怕他下一刻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