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与踏不出的梦
海市蜃楼与踏不出的梦
不知是午夜几点了。
中原中也还是睡不着。
胸口好似压着千钧重鼎,连呼吸都觉得生痛。
骨头缝被凿断一样溃烂,关节酸麻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可明明他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健康得不得了。难道这就是所谓——因失恋产生抑郁情绪,所导致的躯体化症状?
该死的,也太搞笑了。
这种东西,他才不需要在乎。
不—需—要。
中原中也无视了身体发出的警告,挺.腰从床上起身。明明拖鞋就放在旁边,他却莫名其妙地刻意忽略了它,好像穿上它就等同于给自己套上什么枷锁一样。
他踩着松软的地毯走去盥洗室,温感水龙头检测到人类的活动迹象,淅淅沥沥地淌出了清水。
中原中也胡乱冲了把脸,用粘连着水珠的手掌把额角的碎发掀上去,将俊朗的额头整个露出来。
镜子里陌生又熟悉的倒影用嘲讽的神情讥诮着他,冷眼旁观着他在爱河里垂死挣扎。
那双恣意明亮、璀璨耀眼的穹宇色瞳眸里,曾有无限生机与掩藏不住的风发意气,而现在却被阴霾所遮蔽。
冰凉的液体沿着下巴滑落,砸在他结构清晰的锁骨上,他才仿佛从梦魇中醒过来一般,记起自己不能碰水的纹身。
可是来不及了。
解除掉项圈的遮挡,他光裸的脖颈正中央凸起的喉结处,刻着一行字母。
“ひがみしきみ”
那是她的名字。
彻骨的冷意顺着毛孔渗透进脆弱的咽喉,好痛苦好痛苦好痛真的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痛得像她给的爱一样,在蔓延全身的痛里好绝望啊,他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了。
每次呼吸,每次吞咽,每次讲话,他都会闪回到被她掌控生死的瞬间。
她的手指按压在他颈动脉上,尖锐的针头刺穿皮肤,喉结处不断叫嚣的麻痒刺痛,好似把什么恶种或蛊毒植入体内,但他压抑地忍耐着,任凭涔涔的汗水浸透脊背。
纹完之后,水上月海将密密麻麻的吻印在上面,问他痛不痛。
他当时怎么回复的来着?
哦,怕她担心所以宠溺地挤出笑来,轻飘飘地说——不痛。
怎么会不痛。
你对我名为爱意的折磨。
让我痛得,好想杀了你啊。
他心知肚明这愈演愈烈的火将会吞噬他,他会沦为灰烬被咀嚼得一干二净,仅存的一线生机是在火焰势头不猛时掐灭它。
可他做不到啊。
他浑身打满了她的烙印,脖颈上刻了她的名字,所有的亲密行为全都与她进行,所有的性启蒙皆由她一手调.教,他根本想不到没有她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水上月海。”中原中也颓败地瘫倒在地板上,脊梁骨磕上冷硬的瓷砖,但他已经麻木到连疼痛这种知觉都感受不到了,“我好恨你。”
脑子里一团乱麻,他看不到浴室内的陈设,他只能看到她。他钳住她的头吞没她呼出的闷哼,她抓着他的手触摸自己的五官和四肢,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着把他的拳头硬塞进去。
直到自动感应的水笼头关闭,骤然的安静,让他终于得以从幻想中狼狈地逃离。
追溯到最久远的记忆,从那时起,中原中也就对“家”,或者说“归宿”这个概念格外向往。
介怀着自己是被制造的克隆体这一身份,他比常人更渴盼拥有互相倚靠的亲人。
从镭钵街袒护孩子们的羊之王,到里世界威名鹤唳的双黑之一,再到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中原中也都从未损伤自己至情至性的本我,未舍弃过为想保护之人揽下重担的责任感。
他本以为,自己所要负责的只是在港.黑的工作与和女友的相处中取得较好的平衡。可始终他不明白,为什么水上月海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抛弃。
什么是爱?
爱究竟是能给人幸福和力量的东西,还是给人无止境加害的东西?
她像只离群索居的黑猫,伸出手去抓不着,收回手却又主动凑过来,他吊在空中不上不下,好不容易得到慰藉,紧接而来的一定是挠向他、令他头破血流的巴掌。
他试图在她身上搜寻到她对他哪怕一点点的在意,只要有可以当做证据用来论证她在乎他的东西,哪怕再微渺再不起眼,他就有了可以继续爱下去的力气。
他试图用言语行动、以及他所能给予的一切来证明他对月海的爱,他以为月海知道他能为她付出到什么程度,可她伸出双臂胡乱索要的东西——他看不见也摸不着,他不知道她需要什么,只知道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
中原中也从爱的海洋溺毙时,被她吃掉了不知哪一部分灵魂——她能把他丢失的心还给他吗?
睁眼闭眼都是她,无法停止思考与她有关的一切,中原中也见过形销骨立的瘾君子和在尾崎红叶刑讯拷问下脱了人形的俘虏,此刻他觉得他就是其中的一个。
最可笑的是,哪怕是在最万念俱灰的时候,他仍觉得和她的关系尚有转圜的希望,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他失魂落魄地飘出浴室,被什么重物绊得一个踉跄。
他不耐烦地蹙起眉,将那东西从地板上拎起来。
是一本书。
是她买的,还是他买来哄她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