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纵娘子共沉沦
骄纵娘子共沉沦
皇宫内的血腥气尚未散尽,硝烟与焦糊味混杂在寒冷的夜风中,带来一种劫后余生的萧索。禁军和玄镜司的人沉默地清理着战场,拾走尸体,冲洗着地砖上尚未凝固的血迹。火把噼啪燃烧,映照着一张张或疲惫、或惊魂未定、或若有所思的脸。
皇帝萧彻那句“萧卿…果然从未让朕失望”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露水,悬在夜空之中,其下的寒意,每个人都感受得分明。那不是褒奖,更像是一种重新评估后的、更具分量的忌惮。
萧承在沈歌祈的搀扶下,勉强维持着站立,方才那倾尽全力的算计与掷出令牌的动作,几乎榨干了他刚刚恢复的一丝元气。他脸色白得透明,呼吸急促而微弱,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倚靠在了身边女子的身上。但他依旧强撑着,面对皇帝那深邃难测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只是再次艰难地躬身:“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沈歌祈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和冰冷,心中揪紧,却也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她一手紧紧环住萧承的腰,支撑着他,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实则指尖已悄然扣住了袖中暗藏的最后一枚淬毒银针。她的目光没有看向皇帝,而是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如同一只守护着受伤伴侣的孤狼,充满了警惕与不容侵犯的悍然。
就在这时,一名内阁大臣连滚爬爬地赶来,扑通一声跪在皇帝面前,声音发颤:“陛下!逆…逆贼虽除,然宫禁被闯,惊扰圣驾,此事…此事若传扬出去,恐…恐损天威,动摇民心啊!”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官员也纷纷附和,面露忧色。
这是典型的官僚思维,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何掩盖,如何维护所谓的“体面”。
皇帝眉头紧锁,显然也在权衡。宫廷叛乱,无论缘由,终究是极大的丑闻。
就在一片压抑的沉默和官员们七嘴八舌的“□□”建议中,一个清亮却带着不容置疑锋芒的女声,骤然响起,打断了所有人的议论:
“传出去?为何要瞒?”
众人愕然望去,说话的正是沈歌祈。她扶着萧承,微微扬起下巴,那双经历过北疆风沙和商场诡谲的眼睛,在火把映照下亮得惊人,毫无寻常女子面对天威时的畏缩。
“陛下,”她目光转向皇帝,语气不卑不亢,甚至带着几分直白的锐利,“今夜之事,目睹者众,如何能瞒?强行压制,只会引得流言四起,版本愈发离奇,反而更损朝廷威信!”
她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官员、每一个侍卫耳中:“依民女愚见,非但不能瞒,还要大大方方地公告天下!”
“公告什么?”皇帝目光微凝,看着她。
“公告有前朝余孽或境外匪类,狼子野心,勾结朝中败类(意指已倒台的李崇等人),意图行刺陛下,祸乱江山!”沈歌祈语速加快,逻辑清晰,“幸赖陛下洪福齐天,圣心烛照,早有防备!更兼玄镜司指挥使萧承萧大人,虽身负重伤,仍心系社稷,于病榻之上运筹帷幄,与谢珩谢大人里应外合,率领忠勇将士,浴血奋战,终将逆贼一网打尽,护驾成功,保我大周江山无恙!”
她这一番话,如同石破天惊,震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这女人…好大的胆子!好…精明的算计!
她轻描淡写地将“宫廷叛乱”定性为“陛下英明、臣子忠勇、挫败阴谋”的护驾之功!不仅瞬间将丑闻扭转为功绩,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维护了皇家体面,更是将最大的功劳,毫不客气地、结结实实地扣在了萧承和谢珩的头上!尤其是萧承,“病榻运筹帷幄”…这简直…
几名老臣气得胡子直抖,想反驳这简直是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但仔细一想,这居然是眼下最能稳定人心、维护朝廷颜面的说法!他们竟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来驳斥!
皇帝深邃的目光落在沈歌祈身上,又扫过她怀中那个看似虚弱、却嘴角似乎噙着一丝极淡笑意的萧承。他忽然明白了,为何萧承会对此女如此不同。她不仅有胆色,更有急智,善于利用一切规则和形势,来达到目的。这番说辞,简直是将帝王心术和舆论操控玩到了极致!
“哦?”皇帝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依你之言,朕还要重重奖赏萧卿和谢卿了?”
“奖赏乃陛下天恩!”沈歌祈立刻接口,语气却陡然一转,带上了几分萧承式的、笑里藏刀的锋芒,“不过,想必萧大人和谢大人忠君爱国,并非贪图赏赐之人。他们只求陛下安然,江山稳固。倒是…”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那些面露不忿的官员:“…倒是经此一事,可见朝中纲纪仍有疏漏,竟让逆贼有了可乘之机!某些人身居高位,却尸位素餐,遇事只知掩盖粉饰,而非思虑如何根除弊病,巩固国本!此等庸碌之辈,才真正该被彻查严惩,以儆效尤!”
她直接将矛头对准了那些只想捂盖子的官僚,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那些官员顿时面红耳赤,想要辩解,却在皇帝冰冷的注视下,呐呐不敢言。
谢珩包扎好伤口,站在一旁,看着沈歌祈在那侃侃而谈,将一场弥天大祸扭转为功绩,顺便还踩了政敌几脚,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低声对身边的副手道:“这女人…啧,萧承那厮,以后怕是有得受了。”语气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
皇帝沉默了片刻,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沈氏,你很好。”他说道,目光再次看向萧承,“萧卿,你觅得如此贤内助,实乃大幸。”
这一次,他语气中的冰冷似乎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正的、带着某种决断的审视。
“拟旨。”皇帝转身,对身边的内阁学士道,“就按…沈氏方才所言,昭告天下。擢升谢珩为左都御史,领督察院事。萧承护驾有功,加封太子太保,赐丹书铁券,赏金千两。其与沈氏…患难与共,忠勇可嘉,朕心甚慰,特赐…”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相互扶持的两人,终于说出了那句决定:
“特赐婚于二人,择吉日完婚。待大婚之后,萧承官复原职,总领玄镜司。”
旨意一下,众人神色各异。
谢珩面无表情地领旨,左都御史,位高权重,正合他意。
而萧承和沈歌祈,则是心中同时一松。
赐婚!皇帝终于松口了!这意味着最大的危机暂时过去,他们赢得了名分和喘息的时间。
萧承在沈歌祈的搀扶下,再次艰难行礼:“臣…谢陛下隆恩!”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沙哑。
沈歌祈也随着他盈盈一拜:“民女谢陛下恩典。”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他们是陛下亲赐的姻缘,是携手历经生死的伴侣。他们的利益,从此彻底捆绑在一起。
骄纵的娘子,以她特有的锋利和智慧,在这场最终的风暴中,不仅守护了她的爱人,更为他们劈开了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尽管前路依旧莫测,但至少此刻,他们可以共沉沦,亦能…同舟共济。
宫墙之上,晨曦微露,照亮了相拥的两人,也照亮了脚下刚刚经历血火洗礼、正在重归秩序的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