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女施计摘自身
柳女施计摘自身
京兆尹衙门突如其来地对城南那家绸缎庄的查封,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虽未直接掀起滔天巨浪,却在某些特定的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涟漪和猜疑。尤其是对于正急于抹去“迦南沉”香料痕迹的柳云汐而言,不啻于一记惊雷。
她第一时间得到了心腹丫鬟战战兢兢的回报,得知派去联络灭口的人竟被京兆尹的人以“走私织物”这种可笑的理由扣下了,顿时气得摔碎了手边最心爱的翡翠摆件。
“废物!都是废物!”柳云汐美丽的脸庞扭曲着,再无半分平日里的温婉娴静,只剩下气急败坏的狰狞,“京兆尹?他们怎么会突然去查那家铺子?还偏偏是这个时候?!是巧合?还是……有人知道了什么?”
她如同困兽般在密室内踱步,心中涌起巨大的不安。玄镜司?还是那个该死的沈歌祈?他们难道已经查到了香料这条线上?
不,不可能!“迦南沉”极其罕见,若非博览群书或精通香料之人,绝难辨认。萧承或许有玄镜司的秘档,但沈歌祈一个北地来的商女,怎会知晓?
但那该死的京兆尹查封,时机实在太巧了!巧得让人心惊肉跳!
“小姐,现在怎么办?那掌柜的知道不少事情,虽然暂时因为别的事被扣着,但万一……”心腹嬷嬷在一旁忧心忡忡。
“闭嘴!”柳云汐厉声打断她,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芒,“不能慌!绝对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她猛地停下脚步,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一个个念头闪过,又被迅速否决。
硬抗?不行,玄镜司和京兆尹都不是吃素的,一旦被他们咬住,后果不堪设想。断尾?立刻舍弃那条线,让所有知情人间蒸发?这固然最安全,但损失太大,而且显得做贼心虚,反而可能引来更深的调查。
必须想一个既能摘清自己,又能祸水东引,甚至能反将一军的方法!
“真正的猎人,在发现自己成为猎物时,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为更凶猛的反扑寻找掩体。”
一个恶毒而精巧的计划,迅速在她脑中成形。既然水已经被搅浑,那不妨就让这浑水,淹死更多的人!
她迅速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开始写信。不是一封,而是数封。语气或恳切,或忧心,或义愤,分别写给几位与她交好、且在贵妇圈和清流文人中颇有影响力的手帕交、世交姐妹,以及一位素以“耿直敢言”闻名的宗室郡王。
在信中,她绝口不提香料、不提绸缎庄,更不提自己可能面临的危机。而是以一种极其委屈、忧国忧民的口吻,开始诉苦和“担忧”。
她先是痛心疾首地描述了王府赏花宴上发生的可怕事件,表达了对李夫人病情的深切忧虑和对下毒恶奴的无比愤慨。随后,笔锋一转,开始“担忧”起近日京城的舆论风向。
她写道,自己因与那沈氏有些许“误会”(将自己主动挑衅轻描淡写为误会),竟无端也被卷入了一些不着边际的流言蜚语之中,深感无奈与委屈。但她担忧的并非自身清誉,而是由此引发的更大问题。
她“敏锐”地指出,如今京城流言四起,各种阴谋论调盛行,甚至牵涉到朝中重臣、皇室清誉,长此以往,必将损害朝廷威信,扰乱民心!而这一切,似乎都隐隐围绕着那位新入京的沈氏女子展开。她一个商贾之女,何以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其背后是否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或其回京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她甚至“大胆”揣测(以担忧的口吻),是否有一些别有用心之徒,想借着沈氏这把刀,来达到他们搅乱朝纲、攻讦政敌的目的?而沈氏,或许只是被利用的一枚棋子,或许……本身就是深藏不露的执棋者?
她呼吁各位姐妹、长辈,一定要明辨是非,不要被流言所惑,更要警惕有人借此机会兴风作浪,破坏京城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她表示,自己人微言轻,但身为朝廷命官之女,深感有责任提醒大家,共同维护清风正气云云。
这些信,写得可谓是滴水不漏,冠冕堂皇。通篇站在“道德”和“大局”的制高点上,将自己完美地塑造成了一个顾全大局、忍辱负重、且富有远见和责任感的受害者兼警示者。而将所有的脏水和怀疑,都巧妙地引向了沈歌祈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
写完信,她立刻让心腹通过绝对可靠的渠道送出。
接下来,她又做了一件事。她以“受惊过度”、“心生惶恐”为由,向几家她长期“资助”的善堂和佛寺,捐赠了一大笔钱物,并特意嘱咐,不必宣扬。但她深知,这种“不宣扬”的善行,往往传得最快,最能塑造她“善良无私”、“受尽委屈仍心怀慈悲”的形象。
做完这一切,她换上一身素净至极的衣裙,未施粉黛,带着几个丫鬟,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去了京郊香火最盛的护国寺。
她没有去见任何权贵家眷,而是直接去了后殿,为李夫人和“京城安宁”点长明灯,祈福诵经。她跪在蒲团上,神情虔诚而哀戚,眼角甚至适时地滑落几滴清泪,引得寺中几位老僧都为之动容,连连称赞“柳施主真乃菩萨心肠”。
这一系列操作,如同行云流水,迅速而有效。
很快,京城顶层的舆论风向,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那些收到信的贵妇、文人、宗亲,虽然未必全信柳云汐的话,但“维护朝廷威信”、“警惕有人搅乱朝纲”这类大帽子扣下来,还是引起了他们的重视和思考。加之柳云汐一直以来经营的“高道德”形象和近日“慷慨捐赠”、“虔诚祈福”的表现,使得很多人下意识地更倾向于相信她的“委屈”和“担忧”。
于是,一种新的论调开始悄然流传:
“看来柳小姐也是受害者啊,被那沈氏牵连得不轻。”“是啊,那沈氏一来就搅风搅雨,确实可疑。”“说不定真如云汐所说,背后有什么大阴谋呢?”“柳小姐真是深明大义,受了委屈还一心想着朝廷安稳。”“对比那沈氏的张扬尖刻,柳小姐这才是真正的闺阁典范,高风亮节啊!”
柳云汐成功地利用自己的“道德”优势和对舆论的精准操控,将自己从嫌疑重重的境地中摘了出来,反而将“阴谋者”、“搅局者”的标签,狠狠地反贴到了沈歌祈的身上!甚至隐隐将祸水引向了更广阔的“朝堂斗争”层面,为自己找到了更多的“盟友”和“同情者”。
而当沈歌祈察觉到这股新的舆论风向时,已经是两日后了。
她听着沈忠汇报外面那些越来越离谱的传言,什么“沈氏乃北漠细作”、“其回京是为颠覆朝纲”、“与朝中某位大将勾结意图不轨”……甚至还有人造谣她用“狐媚邪术”控制了萧承和谢珩!
饶是沈歌祈心智坚韧,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和愤怒。
好一个柳云汐!好一招颠倒黑白、祸水东引!真是将“高道德”绑架和舆论操控玩到了极致!
她不仅轻松洗脱了自己的嫌疑,反而将自己塑造成了顾全大局的受害者,甚至可能借此机会,联合起那些对“朝局稳定”抱有疑虑的保守势力,共同对付自己!
“东家,这柳云汐太毒了!现在外面很多人都在议论,说您……”沈忠气得脸色铁青,话都说不下去。
“说什么?说我是祸国妖女?”沈歌祈冷笑一声,眼中寒光凛冽,“她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愤怒之后,是极致的冷静。她知道,柳云汐这一手虽然卑劣,但却极其有效。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尤其是她这种无根无基、独自在京城闯荡的女子。一旦被扣上“阴谋者”、“妖女”的帽子,即便将来找到证据证明清白,也会永远留下污点,寸步难行。
必须尽快打破这个局面!
而突破口,或许就在那条被她忽略的香料线索上,以及……张嬷嬷那个嗜赌的儿子身上!
“我们的人,查到张奎那笔钱的来源了吗?”沈歌祈沉声问。
沈忠面色凝重地摇头:“那小子滑溜得很,嘴也硬。只说是赌桌上赢的,死活不松口。给他钱的人做得极其隐蔽,是通过地下钱庄多层转手,很难追查到最后源头。而且……最近好像还有另一拨人也在查他,像是……官面上的人,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
另一拨人?是萧承的玄镜司?
沈歌祈眸光一闪。看来,萧承并没有完全被柳云汐的表演迷惑,他也在暗中调查。
“那个调香师呢?有消息了吗?”她又问起另一条线。
“倒是有些眉目了。”沈忠回道,“青黛姑娘通过几层关系,找到了一位从前宫里出来的老调香师,隐退多年,见识极广。只是老人家脾气怪,轻易不见外人,也不愿牵扯是非。青黛姑娘费了好大劲,才约到明日午后,能否问出什么,还不好说。”
“必须问出来!”沈歌祈斩钉截铁,“那条香料线索,可能是目前最关键突破口!无论如何,明天我亲自去见她!”
“东家,您亲自去?会不会太冒险了?现在外面……”沈忠担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