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意暗生试探深
醋意暗生试探深
萧承别院的那一夜,于沈歌祈而言,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表面的波澜随着晨光熹微而逐渐平复,但水下暗涌的泥沙与纠缠的水草,却久久未能沉淀。
手臂上的伤处被那极品的金疮药镇着,只余下隐隐的钝痛和包扎带来的束缚感,提醒着她昨夜的真实与荒诞。她在陌生的床榻上浅眠了几个时辰,醒来时,已有沉默伶俐的侍女候在外间,奉上温水、清粥小菜以及一套崭新的、料子普通却裁剪合身的女子衣裙。
一切周到,却无声地昭示着某种无处不在的掌控。
她并未多做停留,用罢简单的早膳,换上衣裙,便提出离开。仆役并未阻拦,只恭敬地引她出府,门外已有马车等候,车夫依旧是玄镜司的人,一路无话,将她送回了沈府。
踏入熟悉的庭院,见到焦急万分的沈忠和仆从,昨夜那场血腥的刺杀才仿佛真正落下帷幕,有了些许实感。但她心中清楚,一切,才刚刚开始。
北狄“黑鸮”的出现,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划开了平静表象,露出了底下狰狞混乱的真相一角。而萧承……那个男人的身影,在她脑海中愈发复杂难辨,纠缠着恨意、疑虑、和一丝她拼命想要压下的、因他那些异常反应而产生的混乱心绪。
她需要冷静,需要重新梳理线索。
接下来的两日,沈歌祈闭门不出。一面是确实需要让手臂的伤势稍作恢复,另一面,则是全力调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从不同渠道疯狂打探一切与“北狄”、“黑鸮”、“蕙草宫”相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收获寥寥。
“黑鸮”如同其名,是北狄王庭最黑暗的影子,关于他们的信息极少,且真伪难辨。而“蕙草宫”,更是如同一个被刻意抹去的禁忌,无论是在市井流言还是故纸堆中,都难觅其踪。
就在她凝眉沉思,对着窗外秋色怔怔出神之际,侍女轻叩房门,送来一份拜帖。
鎏金的帖子,落款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谢珩。
这位以毒舌冷面、散漫不羁著称的御史大夫,竟会主动递帖拜访她一个商贾之女?
沈歌祈心中疑窦顿生。她与谢珩仅在公开场合有过寥寥数面之缘,除了那次他“无意”点出符号可能与宫内旧案有关,便再无交集。他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略一思忖,她吩咐道:“请谢大人前厅用茶。”
无论如何,谢珩身为御史,消息灵通,或许能从他口中探得些什么。即便不能,见识一下这位闻名遐迩的“冷面御史”,也非坏事。
前厅之中,谢珩并未安坐品茶。他负手立于窗前,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身略显陈旧的青色官袍,却丝毫无损其清冷孤峭的气度。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目光如同浸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射向走进来的沈歌祈,在她包裹着纱布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沈老板。”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自带一股冷冽的穿透力,“看来近日生意不太好做,竟需东主亲自上阵,还挂了彩归来。”
一开口,便是毫不客气的质疑和讽刺。
沈歌祈早已听闻他的风格,并不动怒,只微微一笑,示意他落座:“一点小意外,劳谢大人挂心了。不知谢大人今日莅临寒舍,有何指教?”
谢珩并未依言坐下,依旧站着,眼神锐利地审视着她,仿佛在庭审犯人:“指教不敢当。只是近日京城颇不太平,时有恶性械斗伤亡。本官职责所在,听闻前日西城某巷发生命案,恰巧……似乎有人见到沈老板的马车在附近出现。故而来问问,沈老板可知晓些什么?”
他的话语直白得近乎无礼,带着明显的试探和压迫。
沈歌祈心中凛然。玄镜司将现场处理得干净利落,竟还是走漏了风声?还是说,谢珩只是在讹她?
她面上不动声色,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沫:“西城?民女近日身体不适,甚少出门,许是车夫奉命采买路过吧。命案之事,倒是未曾听闻。谢大人既负责纠察百官,怎的也管起市井命案来了?”她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暗示他越权。
谢珩冷嗤一声,似乎看穿她的敷衍,却并不纠缠,话锋陡然一转,变得更加尖锐:“路过?沈老板这路过得可真是时候。本官还听说,当日玄镜司的人也在附近出现,带队的,似乎是萧指挥使本人。”
他的目光如同冰锥,钉在沈歌祈脸上:“沈老板与萧指挥使……倒是颇有缘分。每次沈老板遇到些‘意外’,似乎总能恰逢其会地遇到萧大人出手解围?却不知这次,萧大人又替沈老板‘兜’了什么底?”
这话语里的暗示意味已然十分明显,几乎将“官商勾结”、“别有隐情”写在了脸上。更带着一种对萧承行事作风的深刻了解与毫不掩饰的讥讽。
沈歌祈心中警铃大作。谢珩知道得比她想象的更多!他不仅知道西城出事,还精准地点出了萧承在场!他到底是在调查案件,还是在针对萧承?或者……两者皆有?
她正欲开口,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慵懒带笑的声音,打破了前厅紧绷的气氛——
“哦?本官竟不知,谢御史何时对本官的行程如此了若指掌?莫非谢大人那双监察百官的慧眼,如今竟落到本官头上了?”
沈歌祈心头猛地一跳,倏然回头。
只见萧承不知何时竟已悠然倚在了前厅的门框上,一身绯色麒麟服衬得他面如冠玉,嘴角噙着那抹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浅笑,眼神却似笑非笑地落在谢珩身上,带着一丝玩味,一丝冷意。
他怎么会来这里?!还来得如此“恰到好处”!
谢珩对于萧承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冷冷地扫过去一眼:“萧指挥使真是无处不在。本官循例问案,竟也能劳动大驾?还是说,萧指挥使是特地赶来,为某人……圆谎的?”
针尖对麦芒!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无形的硝烟。
萧承轻笑一声,踱步进来,极其自然地走到沈歌祈身边的主位坐下,仿佛他才是此间主人。他甚至顺手拿起沈歌祈刚才喝过的那盏茶,极其自然地抿了一口,完全无视了沈歌祈瞬间僵硬的脸色和谢珩骤然变冷的眼神。
“圆谎?”萧承放下茶盏,挑眉看向谢珩,语气慵懒却带着锋刃,“谢御史办案,向来注重证据。不知指控本官包庇、指控沈老板涉案,证据何在?莫非仅凭几句‘听说’、‘恰巧’,就要给人定罪?这似乎……非是谢御史一贯的风格吧?”
他四两拨千斤,直接将问题核心引回了“证据”二字,反而显得谢珩此次前来,有些无理取闹、捕风捉影。
谢珩面色冰寒,眼神锐利如刀:“证据,自会去查。不劳萧指挥使费心提醒。倒是萧指挥使,对沈老板似乎格外关照?屡次三番出手相助,却不知……是看在故人情分,还是另有所图?”
他这话,已是将两人之间的旧怨隐隐挑明,更是直指萧承动机不纯。
沈歌祈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屏住呼吸,看向萧承。
萧承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更深了些,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反而泛着一丝冷冽的寒光。他并未立刻回答谢珩,而是忽然侧过头,看向身旁的沈歌祈。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带着一种近乎露骨的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仿佛谢珩并不存在。他的声音放缓,语调里染上一丝莫名的意味,似是调侃,又似是试探:
“另有所图?谢御史这话倒是提醒我了。”他微微倾身,靠近沈歌祈,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声音压低,却足以让一旁的谢珩听得清清楚楚:
“沈老板这般貌美富有,聪慧果决,确实值得人……另眼相看。只是不知,在沈老板心中,是本官这‘笑面虎’更值得信赖,还是谢御史这等……‘冷面坦荡’之人,更合心意?”
这话语轻佻得近乎侮辱!不仅将谢珩的质疑扭曲成男女之间的争风吃醋,更是将沈歌祈置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
沈歌祈的脸颊瞬间涨红,是气的,也是羞恼的!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这个男人!他总是有办法用最恶劣的方式,搅乱一切!
“萧承!你放肆!”她咬牙低斥,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一旁的谢珩脸色更是瞬间沉了下去,眼神冰冷得几乎要掉出冰渣子。他显然也没料到萧承会如此无耻,直接将话题引向如此不堪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