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周家人捧着沉甸甸的五十块大洋和更名后的田契,笑得合不拢嘴。
这笔钱比他们全家的积蓄还要多,而那亩上等水田更是意外之财。
在他们看来,这笔买卖稳赚不赔——小姐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走几步就要喘三喘,怕是连绣花针都拿不稳了。
刘绿鹉最初对父亲再娶极为抗拒,后来态度软化,唯独不能接受周棠音的母亲进门。
"娶个病秧子回来做什么?当菩萨供着吗?"她愤愤不平地想。
更让她心痛的是,父亲为了这门亲事,竟将母亲攒下的积蓄花去大半,连外婆留下的五亩良田也送出去一亩。
刘景扬起初也对继母和继妹心存抵触。在他看来,父亲简直是鬼迷心窍——娶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回家,岂是他们这样的家庭供养得起的?
然而很快,他就被继母的才学与继妹的聪慧所折服。继母总能说到他心坎上,家中也因此多了不少欢声笑语。
这位小姐并非恶人,只是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亲生女儿身上。
给两个女孩买东西时,表面上一视同仁,却总会在周棠音的衣物上精心绣上名字和花样,对刘绿鹉的则敷衍了事。
即便刘文清半开玩笑地提醒,她也只是淡淡推脱。在她心里,唯有周棠音才是最重要的。
刘绿鹉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本性不坏。在父兄的劝说下,她勉强接受了与周棠音母女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生活,双方相安无事。
然而这份平静很快被打破。当刘文清决定送周棠音去县里读中学时,刘绿鹉彻底爆发了。
"凭什么?"她愤懑地想,"我也是女儿,还是亲生的!这个家靠的是外婆和母亲留下的家业,周棠音凭什么用我家的钱去读书?"
原本刘绿鹉对自己不能继续求学并无怨言。在父亲私塾读书六年,已是村里少有的幸运——这些年来,私塾只收过三个女学生,她是学得最久的一个。
与同龄女孩相比,她的学识已是最高的。可周棠音的出现打破了她这份优越感。
在刘绿鹉的哭闹下,刘文清不得不答应让她也去县里读书。小姐对此不置一词——只要周棠音能上学,刘绿鹉怎样都无所谓。
三个孩子同时就读中学,家庭开支骤然增加。刘文清第一次为钱发愁。
他的私塾学生从不超过十人,年收入不足五十块大洋——仅够勉强糊口。过去他从不操心家用,买书笔墨从不犹豫,钱不够了就打开亡妻上锁的梳妆盒直接取用。
小姐嫁过来后也不再绣花赚钱,只负责三餐和洗自己与丈夫的衣物。其他家务都落在孩子们身上。
刘绿鹉的母亲在世时,不仅下地干活,农闲时还织布贴补家用。临终前,她已为儿女的婚事和应急做好了安排。
刘绿鹉对母亲留下的钱被挪用一事毫不知情,刘文清只对大儿子提过。刘景扬对此不以为然——他相信自己学成后定能自立门户,何须靠母亲那点积蓄?
很快,刘绿鹉就察觉到家境的变化:伙食从每日两顿干饭减为一顿,荤腥更是许久不见。
她立刻明白其中缘由,却不再吵闹——只要能继续上学,吃些苦头也值得。
过去刘绿鹉每天要织布十小时,自从发现只有自己在织布后,她便罢工了。
虽然织布机是母亲留给她的嫁妆,但卖布所得却要充公。少了这项收入和那亩田的产出,家中积蓄日渐见底。
小姐适时提醒:读书不仅是学习,还有社交。两个女孩从乡下来,总得置办两身学生装,每月给些零花钱,免得被人排挤。刘文清深以为然,照单全收。想到让小姐跟着吃苦,他又额外给她添置衣物。
在重重压力下,刘文清终于放下读书人的架子,开始为村民写书信、春联、契约,担任红白事的司仪——这些他从前不屑一顾的营生。
三个孩子上学后,他甚至亲自种菜、喂养家禽,只为减轻小姐的负担。
家境渐渐好转,一家人又过了大半年平静日子。
看着父亲越来越像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刘绿鹉心里五味杂陈,却说不出缘由。
直到那天,她为写文章去父亲房间找辞典。
推门进去时,刘文清不在。当她拿起辞典准备离开时,无意间瞥见桌上的东西,顿时如遭雷击。
刘文清洗完笔回来,只见满桌狼藉,而女儿正用怨恨的目光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