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刘绿鹉的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幅摊开的画像上，画中人赫然是如今的小姐。
按理说，夫妻之间画肖像本无可厚非，可这幅画的蹊跷之处在于——画的是年轻时的刘小姐
画中人身着华服，那等精致装扮是刘绿鹉从未见过的。
更令人心惊的是落款日期：那分明是在她生母尚在人世之时。每一笔勾勒都细腻入微，画中美人仿佛随时会从纸上款款走出。
刘绿鹉见过刘文清不少画作，却从未见过如此用心的。其他画作如同白水般寡淡，这幅却似醇酒般醉人。画作保存得极好，连一丝泛黄的痕迹都没有。
种种线索在刘绿鹉脑中串联，这个向来直来直去的姑娘得出了一个骇人结论：原来父亲与继母早有私情！
"好一对狗男女！"她心中怒骂。母亲病重时，父亲怕是巴不得她早些离世，好给心上人腾位置吧？
失去理智的刘绿鹉当场厉声质问父亲。
虽然她的猜测与事实有出入，但刘文清确实心虚——在发妻在世时，他就对他人之妻存了非分之想，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刘家与小姐的家族同处绵州城。十七岁那年，刘文清从书店匆匆跑出，恰巧撞见从黄包车上下来的小姐。
少女纤纤玉手搭着丫鬟，一袭粉蓝袄裙衬得她娇美动人，那一刻的画面在刘文清心中烙下深刻印记。
婚后，刘绿鹉的外婆生怕女儿受委屈，更担心外孙被刘家收买，严禁他们前往绵州城。但对刘文清，她却格外宽容，甚至时常备好猪肉米面，提醒他该回家探望父母兄弟了。
刘文清往返绵州城格外勤快。在他心中，妻女永远比不上原生家庭。
刘绿鹉的母亲心疼那些财物和路费，委婉劝说丈夫一年回去两次足矣，却换来刘文清半个月的冷脸。直到她说要为公婆裁制新衣，这场冷战才告终。
但刘文清并非不明白自己被家族抛弃的事实。入赘农家，娶个目不识丁的村妇，这份怨恨始终埋藏心底。
他每月坚持进城，不过是为了寻觅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直到小姐为爱追随男仆来到林家村，他才再次得见。
这个伪君子在发妻和周棠音生父在世时，始终维持着道貌岸然的形象。即便村民议论小姐时，他也从不插话，装作素不相识。
待发妻离世，障碍尽除，刘文清便不顾儿女反对，急不可耐地迎娶了小姐。
从此，在他心中，就连寄予厚望的儿子刘景扬都要排在娇妻之后，更遑论本就不受重视的刘绿鹉了。
被女儿揭穿心思的刘文清只能色厉内荏地摆出父亲威严，呵斥刘绿鹉胡言乱语，更恼怒她撕毁画像。
但这一次，刘绿鹉不再畏惧。她声声泣血，控诉父亲辜负母亲和外婆，扬言要将这对"奸夫□□"的丑事公之于众，让村中长辈主持公道，将他们浸猪笼。
争吵声引来了刘景扬等人。刘绿鹉立即转向兄长，指望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会站在自己这边。然而刘景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父亲，加上小姐和周棠音，刘绿鹉彻底孤立无援。
最终，挨了父亲一记耳光的刘绿鹉想要冲出家门求救，却被刘景扬死死拽住。在父兄软硬兼施下，她不得不含恨起誓，以亡母之名承诺守口如瓶。
自此，刘绿鹉性情大变，言语间总是带刺。外人看来，是家人在容忍这个坏脾气的姑娘，连带着她在村里的人缘也败光了。
即便如愿进入县立中学，刘绿鹉的日子也未曾好过。
学校就那么点大，她与刘景扬、周棠音的关系很快人尽皆知。两位"学霸"的光环下，资质平平的刘绿鹉承受着巨大压力。
若只是与刘景扬比较，旁人感叹"你哥哥如何出色"时，憨直的刘绿鹉还会为有这样优秀的兄长而高兴。但同为女子的周棠音，却成了她挥之不去的阴影。
周棠音才华横溢，刘绿鹉木讷呆板；周棠音温婉大度，刘绿鹉斤斤计较；周棠音清丽脱俗，刘绿鹉土里土气......更令她崩溃的是，最亲近的父兄竟成了打压她最狠的人。
刘文清开口闭口都是夸赞周棠音，关心她的课业与人际关系，仿佛刘绿鹉只是个陪衬。
刘景扬总与周棠音形影不离，每当刘绿鹉试图加入，换来的只有冷漠与排斥。
即便她发奋苦读，成绩有了起色，得到老师称赞，在父兄眼中也不过是"心胸狭窄，非要与周棠音较劲"。他们认定刘绿鹉天生愚钝，劝她认清现实，别再像个跳梁小丑般惹人笑话。
物质上的偏袒更是明目张胆。一次，刘文清主持喜事获赠上等宣纸，全数给了参加书法社的周棠音。刘绿鹉抗议，只换来一块糕点的敷衍打发，还威胁若再闹就让她辍学务农。
在全家围剿下，刘绿鹉成绩一落千丈，厌学情绪与日俱增，却又倔强地坚持要拿到毕业证书。这成了父兄拿捏她的把柄——任她如何折腾，终究翻不出他们的掌心。
更可悲的是，她闹得越凶，就越失人心。起初同情她的村民，渐渐觉得她不识好歹，反而劝她别再针对温柔可亲的继母和继姐。
但刘绿鹉的倔强超乎想象。她明白，只有闹才能从父亲指缝里抠出些许好处。若安分守己，等待她的就是辍学、织布，待到年纪便被随便嫁出去，生死由命。
刘景扬这个兄长同样凉薄。刘绿鹉请教功课，他总推说忙碌；当她留长秀发时，他冷嘲热讽"别东施效颦"，却忘了妹妹原本就留着长发。
被刺痛的刘绿鹉当场剪短头发，这反应反而让刘景扬更确信她是在模仿周棠音。
刘绿鹉将一切不幸归咎于那对母女。她日夜盼着抓住她们的把柄，让父兄看清真相，回到母亲在世时的光景。
然而小姐和周棠音完美得无可指摘——轻声细语，不打不骂，甚至常在她挨训时出言相护。
年轻的刘绿鹉说不清哪里不对，直到操劳过度的继母病倒。
当变卖家产仍凑不齐药费时，周棠音做了一件令所有人意外的事——她找上了最厌恶的周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