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定策
邓阳见大家的情绪并不振奋,补充道:“其实,咱们把乡营拉起来,让土匪们看着咱们这块骨头不好啃。他们才会跟咱们好好说话,说不定就不会来咱们这儿了。他们说到底也是求财,又不是真不要命。”
“对啊。”被邓阳这么一说,众人略有些回神。自己等人又不是一定要跟土匪拼命,而是要让土匪害怕不敢来。
邓安节见众人都同意,便开始分派任务。
“邓阳,就按你说的,拉队伍建乡营。不过这事儿还得挂在你的名下,否则官府那一关就说不过去,要是被当成乱民造反那才是冤枉。还有,这一开始的钱粮你出了,可将来每个月的花销还是得各家各户分摊,不能让你一个人吃亏。”
他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接着嘱咐道:“你明天进了城,不要逞强。事情能办则办,不能办就回来。咱们再想法子,别给自己身上加担子,知道吗?”
“我知道了,四爷爷。”邓阳能感受到邓安节对自己的关照,只是邓阳自己心中也另有盘算,这事是无论如何要办成的。
“另外,让怀杨一家子陪着你一起去,路上有个照应。其他人分头去各村里叫他们能当家的人都来我这儿,看看他们给不给我这张老脸面子。”
商量已定,邓阳等人就没再多呆,分头去准备。
邓怀杨带着邓阳来到自家,他的三个儿子此时正在家里焦急的等着消息。一向好动的邓孝青更是在院子里来回走动,不时起脚将土块碎石踢开,像是一头牛犊乱窜。
刚才谈正事儿的时候因为人太多,他被赶了出来。这会儿看到老爹和邓阳回来,他赶紧上前问道:“爹,四爷爷怎么说?”
邓怀杨一巴掌落到他的脑袋上,将他拍到一旁,又把邓孝羽和邓孝鸣叫到身前,这才说道:“村里都商量好了,要建乡营。咱们明天就陪邓阳去城里借钱买铁。你们今晚上把平时上山的家伙都好好拾掇一下,说不准路上会用到。”
邓孝羽眼神微动,似有所觉。
几人商量好第二天的出发时间,邓阳便告辞回家。
他在回家的路上特意转了个弯,去了一趟邓怀英的铁匠铺。他一进那间不算宽敞的草木窝棚,就看到里边积攒了不少破损的铁锹、镰刀、锤头,甚至还有几把菜刀、剪刀,确实是如他自己所说,只是补补农具。
邓阳小时候觉得这个铁匠铺是如此神奇,能制造各种各样的器具,既能把一块傻乎乎的铁块变成锋利的镰刀,也能做出坚硬的锤头。
邓怀英和几个儿子侄子此时正在炉前锻铁,都没注意邓阳的到来,每隔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能听到邓怀英教训儿子的声音。
“怀英伯,我来找你帮个忙。”邓阳高声喊道。
邓怀英听到喊声,转头看见邓阳,连忙把手中的小锤交给一个儿子,自己则走出来和邓阳说话。
“这里边烤的厉害,咱们出去说。”
邓阳笑道:“怀英伯,你咋也把我看小了。你这铺子里,我小时候可没少进来玩儿。有些东西我比你都清楚放在哪里,还怕这点儿热?”
“那不是以前嘛。”邓怀英憨笑道。
邓阳自顾自的在铺子里绕了两圈,不时抽出几件材料端详。邓怀英不知他要找什么,只是在一旁默默陪着。
大概找了有一盏茶的工夫,邓阳伸手从铁料堆里扒拉出一根三尺左右的铁棍,约莫有一寸半粗,三四斤的份量。
他临空挥了几下,试了试手感,“怀英伯,这根东西我要了,”接着又用手比划着拳头说道:“烦你在这一端装上个这么大的一个铁瓜头,后端再装上个木头握柄。明天进城的时候我得带着。”
邓怀英听候稍稍沉吟,道:“这个简单,和锤子差不多。今天晚上就能做出来,明早你走之前来拿。”
“那就拜托怀英伯了。”说着邓阳就掏出钱袋数钱,却被邓怀英一把又塞回了怀里。
“几块废料的事,说什么价钱。大伙还都指望着你呢。”邓怀英连连摆手。
邓阳也不矫情,和邓怀英的几个儿子打了声招呼就回家去了。邓怀英站在门口看着邓阳消失在街口,莫名长叹,转身又回到铁铺内。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让你去?是不是他们合起伙来欺负你?!”
邓阳回到家,把村里商量的事和母亲一说,邓母果然就急了。她双眸怒睁,眼白充血,往日脸上常带的利落干练完全被惊慌和愤怒取代。
邓阳扶着母亲的胳膊坐下,缓缓解释,“娘,这事儿是我自己提的,也只有我去才有用。其他人去了,钱庄不会借钱,商行也不会卖货。”
邓母虽然明白其中的缘由,可是依然难以释怀,“可是你去也太危险了。”
“您不用担心,没有您想的那么危险。土匪都是晚上才出来,我们早去早回,不走夜路,应该不会有事。再说还有大伯一家子陪我一起去呢。”
“是吗?那还好。”邓母低声答应,更像是在自己安慰自己。
这天晚上,母子两人满腹心事,在魂不守舍中吃了晚饭。邓阳担心的是借钱、买铁、回程是否能够顺利,邓母则只是担心儿子的安全。
下午,当她听说小柳村被杀光的时候,骇的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囫囵话。现在儿子又要出门让她怎么能安心。
邓阳这天直到月行中天,才迷迷糊糊的入睡。他梦见自己指挥着村民抵抗土匪,开始时自己大杀四方,但不知为何土匪越杀越多,怎么也杀不完。最后全村人都倒在了血泊里,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火光,耳中满是哀嚎惨叫。他自己作为也被土匪抓住,不但受尽严刑拷打,还要被剥皮抽筋。
他在梦里不住的怒号,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直到冰冷的刀尖切入心脏,带来彻骨的痛觉,他才终于被惊醒了。
邓阳猛然从床上坐起,深深吐纳几次,才慢慢缓过神来。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擦掉头上的冷汗。
此时天色尚早,月光投下,窗纸上一片银白,他起身下床凑到门前。
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院里的东西被照的清清楚楚。山林与村落都沉溺在一片祥和中,让人不自觉的便平静下来。
梦中的场景实在太过惨烈、真实,他现在稍一回想都觉得全身战栗。睡意已经全无踪影,他穿好衣服,打开房门走到院内,默默看着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家园。
这里虽然简陋,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每一个角落都存有他的回忆,又怎么舍得让人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