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四）
鱼龙（四）
又仔细检查一遍,确定那小妖不在屋里，书悦冷静地回到书房，一巴掌把睡得正酣的器灵拍醒：“别睡了，起来干活。”
“主人？”少年睡眼惺忪,揉着眼角看她,“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么，要做什么？”
书悦正色,言简意赅道：“它丢了,和我一起去找。”
“什、什么？”少年闻言猛地清醒，陡然站起身,呼吸与心跳一下变得紊乱。
不等它主动交代自己干了什么，书悦已然提灯出去，手指一个方向,有条不紊道：
“它眼睛看不见，尾巴上还有伤，就这么一会儿，定然走不远。先在院子里找一下，没找到再去外面。我们分头找，你找这个方向,找到了就传音给我。”
说罢,她便掐了避水诀当先走入雨中，纤细身影很快融进漆黑夜色，变得朦胧。器灵不敢违抗命令,见状也跟着出去。
那小妖没告诉书悦名字,她找人也不知该喊什么,转念一想对方应该是自己跑出去的，就算喊了,对方也未必肯应她，便没再纠结，专心搜寻小妖的身影。
所幸修者目力还算不错，即使周遭环境漆黑，还下着大雨，她也能看清远处的东西。
但找了好一会儿，她仍没见着人。虽笃定对方走不远，但难免心焦忧虑。
雨势渐大，雨声愈加嘈杂。恰在此时，一道银亮闪电击穿夜空和雨幕猛然砸下，周遭陡然亮如白昼，等到光芒散去，沉闷雷声t才滚滚而来。
借着这道亮光，她忽然注意到前方的泥地里有一处拖行痕迹，虽快被雨水冲刷得消失，但依稀可以辨认。
她双目一亮，忙大步上前察看，再循着那道拖行痕迹往前，果然在一处杂乱草丛中找到乱跑的小妖。
它似是在泥地里滚了几圈，缠在尾巴上的绷带脏污不堪，瞧不出原来的白色，尾巴尖的蝴蝶结也变得松散。浑身被雨淋得湿漉漉，在书悦找过来之前，它整个陷进一滩泥泞中，蜷着尾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终于找到这崽子，书悦不由轻舒口气，蹲下身来，“还能起得来么？”
说着，她伸手牵住对方，一把将人从泥泞中拉起来。正欲从怀中取出巾帕给人擦脸，却见对方跟没骨头似的又软倒下去，溅起些泥点。
她忙又牵住对方的手把人拉起来，另手揽住对方的肩背，把人打横抱起往屋中去，同时给器灵传音让人回来。
大概是觉得冷，小妖缩在她怀中不住发抖，脸颊埋进她胸口取暖。她便把人抱得更紧些，一面走一面轻拍它的脊背低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等会儿就到家了。”
她把小妖放到软榻上，低头一见对方满身污浊，似是因为在地面拖行，尾巴再次受伤渗出血来将绷带染红，与污泥混在一处，脏得不行。
她看得蹙眉，索性直接掐了个清洁术，又把泡了水的绷带一圈圈解开，果见底下的伤口泡得软烂发肿，眉头不由蹙得更深，又没忍住擡眸瞥了对方一眼。
但见小妖看不见，表情茫然，便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只好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一语不发地专注给人伤口重新清理、上药和包扎，也没问小妖为什么要自己出去。
之前书悦还会说话哄它，但现在她生气了，空气便静谧又压抑，明明风平浪静，却似山雨欲来。
小妖大概也是知错的，一直低着头，双手攥紧自己的衣角，默了片刻竟低声开口：“……于千星。”
“嗯？什么？”书悦顿了一下又继续，连头都没擡。
“于千星，我的名字。”小妖又开口，声音稍微大了些，清脆悦耳如泉水击石，能听出来是个男孩子。
“哦。”书悦浅淡应了声，顿了下又忍不住调侃，“不是沉默是金么，怎么突然愿意说话了？”话说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竟然当真跟小孩子生气了。
对方一下把头埋得更低，双手把衣摆抓出一片凌乱褶皱，尾巴尖都蜷起来，不住轻轻发抖。
书悦见状不由暗叹一声，给人找了台阶下：“好，是要分散注意力是吧，伤口很疼么？”
“……嗯。”对方轻轻点头，隐在发间的玉白耳廓有些发红，尾巴尖跟着轻抖了一下。
“那我轻点。”书悦见状有些忍俊不禁，也消了气，伸手轻抓住对方乱动的尾巴尖，敛容正色，“以后别乱跑，至少在你伤好之前，要去哪都跟我说一声，不然我会担心的。”
“对不起……”对方快把头埋进自己胸口，尾巴尖被她抓住时陡然僵住，而后渐渐放松下来，乖顺垂着。
“嗯。”书悦应了声，给人收拾干净，到桌边把吃食给人端过来，放到软榻边的矮桌上，又牵住对方的手，带它去摸，“饿不饿？吃的东西给你放在这里，你想吃就自己拿，或者想吃什么，你跟我说。”
对方粗略摸了一下便急急忙忙缩回手，还背到身后，连连摇头：“不用不用，谢谢你！”
“不必客气。”书悦没忍住又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接着给人抱过来一条宽大的毛毯盖在它尾巴上，“那你好好休息吧，晚上会冷，被子盖好，有什么事再喊我。”
见对方乖乖点头，她叮嘱完便退出去，刚给人掩上房门，转身便见器灵站在外面，似在等她。
“主人……”少年一对上她的目光便低下头，双手背到身后，过会儿才低哑着声开口，“其实我进去给它送饭的时候就没看见它，出来的时候也没关门，这才让它跑出去，对不起……”
“……”书悦闻言，稍微一想便猜出对方这么做的原因，忍不住头疼地轻捏了捏眉心，又轻叹口气，摆摆手，低声宽慰道：“没关系，这件事不是你的错，现在人也找回来了，你不要往心里去。但是——”
她故意板起脸，续道：“以后不许对我说谎。”
少年闻言猛地擡头望过来，眸光潋滟，过会儿又凑近过来，伸手轻轻抓住她的衣袖来回摇晃着撒娇：“我知道错了，主人别生气，夜深了，先去歇息吧。”
“嗯。”
·
不知是医师配的药效果太好，还是小妖本身体质不错，它的伤好得很快，不过半月便恢复得七七八八，书悦便把人抱到院中的池塘去。小崽子明显更喜欢待在水里，之后再没回屋睡过。
她怕小妖独自待在家里无聊，时常抽空去陪它聊天，若是有事外出，回来一定给它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哄它，时日一长，小妖便愈发黏她。只要她靠近池塘，下一刻便能见对方游上水面，在岸边乖乖等她过去。
又过一阵，书悦终于请到那位精于咒术的友人来家里做客，给小妖看眼睛。
未想到这位友人也搓着下颌琢磨半天，书悦在旁看得心焦，不敢催也不敢问，只伸臂把小妖抱在怀里，来回轻拍对方的脊背以示安抚。
却见友人取了纸笔在桌案边写写画画，用了好些特殊符号，复杂高深得非常人能懂，只知道大概是在计算什么。
写了好几页纸之后，他终于一拍脑门，道一声“有了”，随即凑过来，在小妖额头上画了几道，接着开始掐诀念咒。
一道灵光随之在小妖身上亮起，光芒逐渐旺盛，能看见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它眉心处缓慢逸散出来。
片刻后，它猛地喷了口鲜血，身体一下往后软倒，被站在它身边的书悦眼疾手快接住，抱起来往软榻上放，一边转头问友人：“怎么样？成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