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
花香
见云曳面色难看,呼吸微沉,书悦隐约猜到什么,没有急忙追问,耐心道:“没关系,慢慢说。”
对方感激看她一眼,续道:“随后,他杀死了许多看守修士,我听闻此事便亲自去牢里找他。他跟我说,兄长令他们兄弟去了隧洞,是兄长害他变成那副样子。还用了一种……邪术,用我的家人做饵,想引诱我进入隧洞。”
“牢里也有隧洞?”书悦惊讶睁大双眼。
“不,没有。”云曳摇头,蹙眉沉吟,“确切来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造出来,但我确实看见了类似隧洞的东西。他说,只要我进去,我就会变成和他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看来他在这隧洞之中经历了什么,导致他入魔,所以他才会冒险盗取血灵芝?”书悦轻抚下颌思忖,顺势接话,又微微抿唇,“既然隧洞如此危险,廖统领为何还要让你……”
“与我兄长无关,是我自己执意要来。”云曳摇头,微微一笑,随即背过身去往前走了几步,声音微低,“我的家人是被妖魔杀死的,是兄长救了我,将我带回仙盟、教我修道。他对我说,仙盟存在的意义,便是让这天下不再有像我一样的孤儿。”
说着,她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五指猛地攥紧成拳,目光坚毅,“这也是我修道的意义。隧洞一日不除,百姓便多受一日苦难。”
长风骤起,花海热烈燃烧,面前女子高束的乌发与苍蓝的衣袍在烈焰中翩飞,叫人肃然起敬的壮美。
书悦呆怔望了一会儿,只觉胸口又升起热意,想作画,竟脱口而出道:“云曳,我能画你么?”
“什么?画我?”云曳惊愕回头,竟有些羞赧似的,伸指轻轻挠了下脸,耳廓微红,“当、当然可以,能得画圣青睐,这是云曳的荣幸。”
刚想召笔,听得“画圣”二字,书悦不由顿住。
等一下,她不是真正的画圣,那支笔在这里又用不了,她哪里会画,用什么画?演这么久画圣,难道还真给她入戏了不成?
虽然朦胧地记得自己好像前不久才画过什么,她好像能画,但现在的她不太有这个自信,她也不想随便画。与此同时,她虽真心将云曳当作朋友,但关于身份的问题,她暂时还不想说,也不知道怎么说,便道:“等我们出去了,我再给你画一幅。”
所幸云曳也不甚在意,连连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你想什么时候画都可以。”
“好。”书悦点头,随即接着谈论之前的话题,“那许卫又是从哪里盗取的血灵芝,那只魔灵为何会寄宿其中?当日与许卫一同进入隧洞的人,难道全都死在了隧洞中么?”
“那片血灵芝的生长之地,正是潼宁城的城郊,那里曾有一处隧洞,若是那只魔灵从隧洞出来,正好寄宿在血灵芝里,也不无可能。”云曳思忖一瞬,立刻回答,“若是他的同伴全都死在里面,不需要那么多血灵芝。至少从隧洞里出来的,不止他一个。”
说着,云曳忽然想起什么,双眸微微睁大,又道:“城主府的醒神香,都是仙盟在潼宁城中的香铺里集中采购的。这几日,许卫已被仙盟控制,那这香只可能是……”
“还有别的人进入过隧洞,又平安从隧洞里出去!”书悦听懂对方的弦外之音,立刻接话,说着忍不住转头看向队伍里的人。
隧洞毕竟凶险,纵使是能人异士,大多数也不愿意冒险。若是早就进来过一次,又平安出去,大概率会答应云曳。
只见于千星还站在原地等她,见她看过去时还对她微微一笑。翠微真人继续画符,绿萝继续研究着花,卫尘沉默地站在他们身边。
而闻星洲继续百无聊赖地撕着花瓣玩,莫名与她撞上目光,便高举手臂朝她挥了挥,另手做喇叭状放在唇边,扬声喊道:“书悦姐姐,云曳姐姐,你们什么时候说完悄悄话呀——”
少年声音干净清朗,拖长的尾音显出几分可爱,叫人心软。
书悦冲对方温和地笑了笑,转头就对云曳道:“你觉得闻星洲进来过么?”
她并未发现,于千星在她回头时面色陡沉,幽幽望向闻星洲。
“他?据我了解,闻星洲加入仙盟很久了,盟中修士均对他评价不错,若是……”云曳讶然,不愿怀疑队友,有些为难地蹙眉,随后轻轻摇头,“我不知道,再观察观察。”
“好。但话又说回来,若是那个人当真把这种花带回去制香,放到城中的香铺售卖,普通百姓不是也能买到么?”书悦蹙眉思忖,想到廖蕴和先前与他们说的“昏睡症病患”,忽然福至心灵,“你说最近城中才出现的‘昏睡症’,病因会不会与这种香有关?”
“姑娘的意思是?”云曳顺着她的思路,不由微微睁大了眼。
“进入隧洞之前,我和于千星曾经唤醒过一位昏睡症患者,她是严高谊的妻子,名唤曲婉莺。你约我游街那日,也就是八月十五,我们偶然在街上撞见她的丈夫,他拜托我们救他的妻子……”
书悦将遇见严高t谊之后发生的事和盘托出,接着,她大胆猜测:“那日我们进到曲夫人房中,我看见她桌上的戏曲话本还摊着,想必彻底昏睡之前她还伏案创作过。
“她体质孱弱,那日又恰好与朋友出了门,回来之后虽身体疲劳、精神不济,但又想坚持创作,便只得借助些手段,没准便点了这种醒神香,之后才彻底陷入昏睡,再被梦妖趁机缠上……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不无道理。但是我们如何能确定这香能使人昏睡?那梦妖也不是寻常便能见着。”云曳点头,蹙眉思忖片刻又歉然看她,“抱歉,这件事由兄长一手处理,我手里掌握的信息太少了。”
“没关系。那,有没有可能……”书悦摇头,继续大胆猜测,垂头看向身侧盛开的花朵,随意摘了一枝捏在手中把玩,“梦妖,本就寄宿在这花里呢?”
“你的意思是?”云曳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当即认同点头,“好,既然我们现在也出不去,不若就在此处做个实验吧,我亲身上阵。”
“不不不,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于千星也说这花有危险。”书悦睁大眼,连忙摆手制止,“在隧洞里这么做太危险了,实在要试,还是等我们要回去时,把这花带出去,在外面试吧。”
“你说得是,再看吧。不过,不必担心我,再说,不是还有你们在么?”云曳无所畏惧,爽朗一笑,“我们先回去吧,免得他们起疑。”
“好。”书悦点头。
*
大概她们的悄悄话说得太久,书悦回去的时候,于千星明显不太高兴,面无表情盯了她一会儿,还是憋不住地问:“你们都说了什么?怎么去那么久?”
对方藏了那么多秘密不肯告诉她,这会儿还跟质问一样的语气,书悦顿时也有些不高兴,便幼稚地与他赌气,摇头敷衍道:“没说什么。”
“真的?”对方蹙眉追问。
“当然。”书悦点头,面不改色地扯谎,甚至佯装恼怒,“就是姑娘间的悄悄话,难道你也想听么?”
“……对不起。”
果然,于千星神色一怔,随即不敢再问,过会儿又凑近过来,小心翼翼试探着伸手轻轻碰她。
手背传来温凉触感,似一片柔软羽毛在心上轻挠。书悦鬼使神差般地没躲,任由对方碰她的尾指,再轻轻勾住,随后撒娇似的,来回晃了下她的手。
十指连心,细微的痒从那处一直传到心里,书悦不由擡头看去,正见于千星长睫倾覆,两池秋水潋滟,清晰映着她的身影。
对方低声道:“我不问了,你别生气。我只是……隧洞里太危险,你离开我身边那么久,我会担心的。若是突然发生了什么……”说到一半时,嗓音又低又哑,听来还有些可怜委屈。
见状,书悦不由有些心软,又有些感激、自责,忙顺着安抚道:“没有,我没有生气,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别想太多了。”
听见对方应“好”,书悦轻舒口气,随即又忽然想到,于千星是他们这些人里修为最高的,她和云曳说话时虽然故意走远,但于千星当真想听她们说什么,并非不能做到。
……罢了,左右也不是什么不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