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英雄的悲歌
烈焰英雄的悲歌
诊所的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在布满油污的瓷砖地面投下惨白的光。苏泠坐在吱呀作响的金属床边,看着自己的双手在视野里逐渐失焦——左手食指上有道新鲜的划伤,是今早陆铮扶她穿过铁丝网时被勾破的,此刻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连血珠凝固的触感都变得模糊。
“还在渗血。”陆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消毒水的冷意。他正用绷带固定自己被弹片划伤的右臂,麦色皮肤下的肌肉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电视屏幕在他身后闪烁,老旧显像管里的画面不断扭曲,“黑医说神经损伤会影响凝血功能,你得更小心。”
苏泠没有回头。她的目光落在电视下方滚动的新闻字幕上:烈火英雄张猛同志因救人牺牲,市民自发悼念。画面切换到火灾现场,被熏黑的居民楼残骸像只溃烂的伤口,消防队员擡着覆盖国旗的担架从废墟中走出,镜头给了担架上隐约凸起的轮廓一个特写——苏泠的瞳孔突然收缩。
“等等。”她伸手按住陆铮正在包扎的手,指尖的力度让他疼得皱眉。但苏泠毫无察觉,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屏幕吸引,“倒回去…刚才那个角度。”
陆铮迅速抄起遥控器,按下回放键。火焰吞噬建筑的慢镜头在屏幕上反复播放,当画面定格在张猛冲入火场的瞬间时,苏泠突然前倾身体,金丝眼镜几乎贴到屏幕上。
“看到了吗?”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被压抑的兴奋,“他左前臂的护腕——”
陆铮凑近细看。在消防服反光的间隙,确实有一道金属光泽一闪而过,形状像极了周启明从不离身的医用护腕。
“可能只是标准装备。”陆铮试图冷静分析,但喉结滚动的频率出卖了他的不安。电视里的记者正在哽咽着报道:“张猛同志不顾战友劝阻,三次冲入火场救出五名被困群众,最终因建筑二次坍塌英勇牺牲…”
“三次?”苏泠突然笑了,笑声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老旧居民楼,凌晨三点,煤气爆炸引发的火灾…消防规范里,单人单次救援不得超过十五分钟,他哪来的体力三次冲入?”她抓起桌上的报纸——三天前的社会版角落有则不起眼的报道:城西老旧小区将进行拆迁改造,居民抗议情绪激烈。
陆铮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匿名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里是张猛的遗体被送进殡仪馆的场景,拍摄角度刁钻,恰好拍到死者后颈——那里有个被火焰熏黑却依然清晰的倒三角烙印。
“第七个了。”苏泠轻轻抚摸自己失去知觉的手腕,那里曾因反复接触证物留下无数细小疤痕,“周启明从不做无意义的杀戮。消防员…火灾…他在模仿什么?”
电视画面突然切换到市政厅新闻发布会,发言人正宣布将为张猛举行最高规格的追悼会。苏泠看着屏幕里庄严肃穆的场景,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一句话:“最危险的谎言,是用英雄的鲜血写成的。”
陆铮猛地拔掉电视插头,诊所陷入死寂。他从战术靴里抽出匕首,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苏泠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
“你的痛感什么时候会恢复?”他问。
“永远不会了。”苏泠站起身,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地上的血渍,“但这不重要。我们得去殡仪馆。”
陆铮皱眉:“太冒险了,现在全城都在搜捕我们——”
“张猛不是死于坍塌。”苏泠打断他,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中亮得惊人,“他颈后的三角符号,是周启明的‘作品签收’。而那场火灾…是为了销毁证据。”她走到窗边,撩开沾满灰尘的窗帘,远处城市天际线正在晨雾中逐渐清晰,“周启明在用人命传递信息,我们必须知道他想告诉我们什么。”
陆铮看着她毫无血色的侧脸,突然意识到——失去痛觉的苏泠,或许比任何时候都更危险。她不再受生理恐惧的束缚,那些曾让她痛苦的共情记忆,如今成了可以随意调取的数据库。
“我去准备车。”他收起匕首,转身时听见苏泠轻声说:
“陆铮,小心火。”
窗外,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城市上空盘旋的直升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