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夜歌
听到叫声,几个男人跑得快,进去把她放了下来。
赵翠花才吊上去不久,还没死透,抬到门外让冷风一吹,又回过气来。
婆媳俩个抱头痛哭,她婆婆当即就要寻死,
“我已经送走几个了,你不能死得我前头!总得留个人帮我送终,天爷啊,我前世到底作了什么孽?死了男人,送走公婆,送走儿子,现在还要让我送儿媳妇?连个送终的都不给我留?”
围观的个个泪目,这赵翠花固然命苦,但相对她婆婆,又苦得不一样,俩个都是命苦的人,前世肯定造孽不少,苦命人进苦命家,苦到了一窝。
众婆子抹泪相劝,再加上婆婆又以死相逼,赵翠花也打消了寻死的心,好歹帮陈老三尽了孝,送走老娘再说。
赵翠花最后当着众人的面,发誓保证不再寻死,她婆婆才不再寻死觅活,婆媳俩个大哭一场,才算了结。
秋采萍捱到傍晚,吃了晚饭,今晚会有唱哭丧歌的来闹腾,要到子时才会停歇,她们一家子肯定不能那么早睡觉。
哭丧歌又叫夜歌,腔调凄婉,引人落泪,是有专门从事这行当的人唱的,叫做歌郎,这个是收费服务,歌郎多为孤寡老人,多少赚点费用糊口。
白弯村的歌郎是陈贾诚,诚叔年轻时也有一个全乎的家,只是命不好,福薄没有亲人缘,婆娘和一儿一女早早故去。
秋采萍昨天就带着安宁兄弟去请了诚叔,诚叔家的房子年前给雪压塌一半,万幸睡觉那屋没事。
这是难得一见的表演节目,村里人都会来听,到散场都会意犹未尽,歌郎的每句话都能被他们精准听明白,死者一生的事迹也能重新回忆一遍。
夜歌有一整套完整的内容,起歌,接亡、安亡、十二月,游地府、送亡,辞丧,全家悲,中间夹杂着死者的事迹,对家人的贡献以及家人的哀悼等等。
孝家必须认真听,还得配合歌词完成相应的流程。
配合诚叔的鼓手是陈时宜,小名宜瘸子,他小时得风症,嘴歪走路拐,干不了活,跟着诚叔学打鼓,多少挣口饭吃,这一老一少,就连隔壁几个村有时也会来请。
鼓声响起,各家老少聚拢过来,有人拿多出的棚布挡在西面,雨棚里面顿时暖和不少。
鼓声停止,歌郎凄婉的声音响起,在夜空中传出老远。
“扫净门前坪,满屋香火盛。
孝家奉茶酒,来请唱歌郎。
盘古开天日吉时良,哪个制订起屋上梁。
哪个制订开挖池塘,哪个制订杀猪宰羊。
……。”
歌声一起,全村人安静下来,细细听着夜郎的歌唱,有人还会跟着哼唱几句,不时有人交头接耳讲着什么。
就连小孩子,也安安静静坐着烤火,有人在火里烤着红薯仔,有小孩吃着,满场红薯香味。
秋采萍听着这些,越发对她穿过来的这个时空感到疑惑,歌中这些名人,她原来的世界也有,但这个大越朝,她实在没听说过!
今天她忍不住问了德叔,现在是什么年月?德叔告诉她,现在是大越元正四年,她以为穿到了异时空,和原来的世界不搭界,但没想晚上又听到这些熟人的名字!
左右无事,抱着小鱼儿,她也尖着耳朵听,看能不能再听出点什么来。
“不知云从哪里起,不知风从哪里来。
不知电在哪里扯,不知歌从哪里来
………”
秋采萍听半天,没再听到什么!
这歌唱的也是乱七八糟,没有章法,有好些就单纯属于扯口水磨时间,想想也是,一场白事下来,至少也得唱两晚,有热闹的,还要多请几个歌郎,唱个好几晚,哪那么多正事唱?
“叹亡魂来道亡魂,看叹亡魂好伤心。
昨日马黄台上客,今晚南柯梦里人。
看叹亡魂好伤心,犹如灯火一争明。
还过天光还过晚,成家立业在世间。
家财什物都不要,一双空手见阎王。
池塘积水昨晚雨,花落池塘昨晚风。
今日不知明日事,人在世间一场空。
天也空来地也空,世间好比歌凉停。
自古日月如梭过,光阴似箭箭离弓。
金也空来银也空,死后何从带一文。
在生积钱千千万,死后空手见阎王。”
听到这里,响起一片叹息声,村里老人们个个脸带哀伤,自觉代入进去,每个人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生一世草活一秋,意义又在哪里?
秋采萍一时之间也痴了,她这样式的,又算什么呢?在那边光上了近二十年学,还什么都没干就挂了,穿到这破地方来,难道学了二十年都是为了来这边准备的?可是她学的到这里也没有用武之地啊?
就算有今生来世,难道不应该在那边报应吗?穿到这边意义又何在?
淅淅沥沥,夜空中下起毛毛雨来,好在搭了雨棚,寒风一吹,雨丝飘进雨棚,坐在雨棚边边上的人一阵骚乱,把柴火堆向里移了移,避开飘雨。
所有人都缩紧了脖子,虽然立过春了,这雨夜还是很冷的,有些人家没有絮衣絮裤的,更是冻得直发抖,只得尽可能靠着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