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凡心
天女凡心
朝露方晞。
晨光穿透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细碎的金斑。之雨拂开羽帘时,挟进一缕藏着花香的清风。
她躬身请安后,便道相府千金孙颜如特地带了新贡的碧峰茶前来叩问公主玉安。
铜镜前,姜含章正将口脂停于唇畔。
“之雨,这个颜色如何?”
“回主子,很衬主子今日的衣裳,颜色好似花园新开的海棠。”之雨躬身柔声回答。
“好,”姜含章抿了抿唇,“那便请孙小姐去花园。”
花园中。
汉白玉石凳铺着软烟罗垫子,石桌上里摆着数枝带露的各色鲜妍。
孙颜如远远望见那抹妃色身影,立即退后三步,双手交叠,端正行跪拜礼,裙摆上的百蝶纹在晨光中凝成静止的画卷。
待姜含章示意不必多礼,又见姜含章坐后,方于下首落座。
“何事能让堂堂相府千金亲临?”姜含章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侍女们鱼贯布设茶点后,便恭敬垂手于旁侍立。
“殿下此言,”孙颜如微微低头,语气恭敬而真诚,“是叫臣女无地自容了。”
她二人自幼相识,孙颜如一度是姜含章的幼时伴读。
二人当年躲在御书房偷吃蜜饯的情景还似昨日,如今虽各自长成,闺中情谊却未减分毫。
“今天规矩的有些不像你了……”姜含章抿茶轻笑,“说吧,想知道什么?”
孙颜如见心思立刻被点破,略有憨态的笑了笑。
“两件事!”孙颜如眉眼弯弯的竖起两根手指,又忽觉失仪,忙缩回手,腕间姜含章赠的玉镯便在皓白的腕子上滑落。
姜含章一声轻笑,玉指掐断一支海棠的冗枝,眼神示意婢女去摘了不远处那几朵洁白如玉的花来时,同时吩咐去召沈云程来见。
孙颜如瞪圆了眼睛,又不禁面露喜色。
她尚未开口,那些在心头百转千回的心思,好似早被写在了花叶间。
此刻安城公主垂眸插花的专注模样,倒像在翻阅她摊开的心事。
“好了,”姜含章将新采的花挑了个合适的位置,又将一枝海棠为孙颜如斜插入鬓,“第二件事,说吧!”
孙颜如檀口微启,指尖无意识地撚碎了一片花瓣。
她再一次疑惑,眼前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她的眸光甚至只是集中在花篮上,却还是将自己一眼望穿。
“殿下,”她倾身向前,指尖轻触芍药花枝,似要拨开又收回,“现下满朝文武无不好奇,这桩……”
她顿了顿,唇瓣轻颤,终是将后半句暂时咽下,只余一缕花香萦绕齿间。
待偷眼去瞧姜含章的神色时,却见那人只是慢条斯理地将一支芍药换了位置,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翳。
并无不悦。
“婚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孙颜如这才敢急切问道。
说话间,她耳坠轻颤,“还有,那个草包怎就来了公主府,殿下竟然还留下他,不该直接用马鞭抽了回去,再治周家一个教子无方的大不敬之罪吗?”
“你这可不是两件事。”姜含章擡眸看着她。
“好殿下,”孙颜如几乎就要伏在石桌上,袖口沾了花露也浑然不觉,“就告诉我吧!我这几日快闷死了。”
姜含章用手中的兰草轻点她眉心,“你应该去问你家韩怀熙啊!此番若论功行赏,他功不可没!”
“他?”孙颜如并未听得出话中深意,只是摇了摇头,忽地站起开始模仿韩怀熙的模样。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中气十足状,将双手往虚空中一拱。
“天家之事,下臣岂敢多言?天家之举,下臣岂敢揣测?我等自当尽好臣子本分,天家所指,一往无前。”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她自己就先破了功。
姜含章以花掩面,肩头微微发颤,步摇簌簌晃动,在阳光下划出细碎的光弧。
她暗中感慨,要不怎是他俩能凑了一对呢?
“殿下,”孙颜如气鼓鼓地坐回石凳,“我一问,他便是这副样子,半分都不肯说,问他有何用?”
姜含章轻笑着抽出一支开得过艳的牡丹,换上了更为清雅的金玉兰。
“他这不是说了吗?”
“说了?”孙颜如不解,连鬓边钗环都跟着晃了晃,“说什么了?”
“不仅说了,”姜含章玉指将花枝轻轻一转,花瓣上的露珠便在此时坠落,在石桌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还料到你会来公主府,便借你的口,把该表的忠心都表了。”
“啊?”
孙颜如怔住的模样实在可爱,朱唇微张,连出门前精心描画的远山眉都惊得扬了起来。
姜含章见她这般情状,终是忍俊不禁,那笑声清越好似和风绕柳,又如风拂檐铃,连阶下芍药都似染了几分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