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供
刑供
杨世中虽是商量的口吻,但每个字却都像钉入木板的铁钉。韩月暗自咬牙,只得勉强应下。
他脑中飞速盘算着已知的蛛丝马迹,虽不知自内情,但能动用禁军直接拿人的,已是凶多吉少。
更令他心惊的,是方才书房中,这么多年又从未见自己主子如此雷霆震怒,必然事态严重。
此时将人收至府中内牢,无论结果如何,总好过比禁军直接带走,只要不是十恶不赦或者犯上谋逆的大罪,或许还能有转圜之机。
‘沈云程啊沈云程,你究竟干了什么?’韩月心中暗叹,不动声色地朝身旁亲卫递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立即悄无声息地退下,直奔江夜处而去。
禁军的手段,甚至比刑部那帮老手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韩月站在刑房外,耳边是长鞭破空的尖啸,每一记都结结实实地抽在皮肉上。不用看也知道,此刻沈云程必定已是皮开肉绽。
但这还只是开胃菜。
他手指反复揉搓着衣袖,沈云程自始至终却是一声不吭,彷佛刑具只是作用在了一坨烂肉上。
“头儿,头儿,出事了!”木门被撞得剧烈摇晃,来人几乎是跌撞着冲进江夜的房间。
“我听说了一些风声,”江夜此时正要出去,门就被撞开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内情,”来人气喘吁吁,“禁军突然来拿人,主子也是雷霆之怒,沈云程已经被关,眼下正在受刑,殿下未有任何阻拦之意。”
来人缓了一口气,才继续道:“韩头儿让我立刻来找您,现在情况不明,我们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江夜闻言,已经来不及去找韩月,当务之急是了解原委,沈云程是生是死,兄弟们要如何动作才好明确。
他们并不担心会跟禁军起冲突。
但两位主子一向同心,不该如此。
当江夜匆忙赶到书房时,发现亲卫仍严阵以待守在四周。
房门大敞,以之露为首的八名贴身婢女垂首立于门外,个个屏息凝神,噤若寒蝉,连风吹过衣料的摩擦声都被立刻按下。
她们伺候了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见过自己主子像今日这般大发雷霆,此刻便是连呼吸都放的小心翼翼,生怕触了霉头。
“江大人!”之露见江夜大有求见之意,先两步上前急拦,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声音压得极低,“主子现在正在气头上,无论何事,稍缓再……”
话音未落,江夜已错身绕过她径直入内。
之露急的咬牙切齿的直跺脚,指甲掐进掌心却不敢多出半点声响。
“主子安。”江夜虽是无召擅入,行礼的姿势却一丝不苟。
案后的姜含章纹丝未动,只以手支额,指腹抵着太阳xue,整个人仿佛凝固在阴影里。
一滴清泪悄然滑过玉颊,坠在下颌将落未落。
只是他距离尚远,未能察觉。
“主子,属下斗胆为沈云程求个情,”江夜言辞恳切,“他一向尽职尽责,其中是否有误会?”
求情二字一出,原本如雕塑般静止的姜含章倏然擡眸,瞬间犹如复活的木偶。
那眼神惊得江夜心头一颤——素日温肃的主子此刻眸中寒芒毕现,上位者的威压扑面而来。
“来人。”
“在。”
“江夜妄揣上意,拖下去,杖四十,”她一字一顿,“手下留情者,罪加一等。”
“是。”
门外等候的侍从还未及打探消息,就见江夜被押了出来。
他倒抽一口冷气,不是说好去探听虚实吗,怎么反倒把自己折了进去?侍从无法,只得慌忙去找韩月报信。
“真是夯货!”韩月一拳砸在廊柱上,“我让他是去打探虚实的,不是去火上浇油。”
“当下事态不明,这个节骨眼贸然求情,和直接跟两位主子对着干有何区别!”他急的来回踱步,“根本是上赶着找死!”
韩月第一次对江夜生出如此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他知道四十杖都是轻了,若传回陛下耳中,按同谋论处也半分不冤。
话音未落,杨世中已带着禁军从刑房鱼贯而出,铁甲碰撞的声响在幽暗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杨将军。”
“韩大人,”杨世中拱手行礼,面上仍是一派公事公办的客气,“在下不好在此更多耽搁,需得回宫向陛下复命,里面的一切就暂交由韩大人了。”
他顿了顿,“是个硬骨头。”
杨世中行刑时,韩月全程未置一词,此刻也只是微微颔首:“有劳将军。”
“好说。”
二人没再有任何寒暄,待禁军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韩月这才立刻转身奔向地牢。
昏暗的牢房里,血腥味混着霉味涌入口鼻。
沈云程瘫倒在墙角,衣衫尽裂,露出的皮肉无一处完好。
鲜血从嘴角蜿蜒而下,在已显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目。粗重的长鞭和其他刑具散落一地,沾着斑驳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