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室
家室
安城眸光微凝。
她未曾想过,绣针执于沈云程指间竟无半分突兀。
他眉目英挺,却在低头引线时被烛光为他的轮廓镀了层淡雅的柔边,让阳刚俊朗中带了几分柔和与温婉。
也不似他素日时常低眉颔首的恭顺。
倒像幅名家笔下的工笔美人图。
是让人瞧了,竟然有种——
宜室宜家之感。
“殿下莫怪,”沈云程未擡头,针尖在绢面上挑出个极小的结,“属下早年家中清贫,母亲病中无人照料衣衫,父亲又终日奔波,袖口常磨得脱线……”
他手腕轻转,丝线簌地绷直起来,“又无钱换新,便向邻里学了些基本针线技法,总归能派上用场。”
最后一字落下时,他眸中笑意清浅:“属下虽不通绣制,但想来缝补和绣制有异曲同工之处。”
沈云程言辞恳切,“属下说过,殿下任何想要的,属下都不会有任何不诚。就算是不会的,属下也会去学,不让殿下失望。”
安城眼底的惊讶渐渐化开,待听完原委,倒生出几分意料之外的兴味来。
此刻烛影摇红,她支颐去瞧,竟品出几分红袖添香的意趣。
这便是家有贤妻的滋味?
窗外月色清皎。
“好了,殿下请过目。”沈云程将帕子展开,绢面上是一轮泠泠孤月。
“倒是不错。”安城正欲伸手,却不料沈云程好似预料到了一般,倏然后撤,安城便只是擦过了绣着明月手帕的一点边。
嗯?
“殿下容禀,”沈云程面上恭恭敬敬的,但内心的算盘一览无余。
他带着笑意,语调依然恭敬:“殿下只说想看刺绣,未说绣制好了要将帕子再还与殿下,属下斗胆,请殿下将帕子赐予属下。”
这哪里是请赐?
分明是明夺暗占。
偏还恭敬有礼,连强取都带着商量的余地。
叫人发作不得。
让人难以拒绝。
毕竟不过一方帕子罢了。
安城这才知道自己反而是着了道的那个。
从将帕子递过去的那一刻,只怕沈云程就打定了主意,存定了心思,却作恭顺状,不动声色的让自己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一方帕子本不打紧,她却在指尖悬空时心头掠过一丝异样,竟似乎是生出了莫名不甘。
她转而唇角微扬:“本宫不过想看一眼,看了就还你。”
“殿下此话当真?”沈云程半信半疑,尾音微微上扬,但语调温驯依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沈云程闻言,这才肯递过去。
只是安城拿到帕子的瞬间,余光一瞥紧闭的雕花门,嘴角便勾起一抹笑,沈云程便知自己上当了。
他就要拿回,安城见状灵活的起身闪躲。
流云衣袖扫过他手腕时,他蓦地觉得竟像一道烧红的锁链,烫得他轻易不敢再进半分。
“殿下亲口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但本宫暂时不想做君子了。”安城素手一扬,那方绣帕便如蝶翼般在她指间翻飞。
沈云程虚拦着追了两步,右手悬在距她衣袖三寸处再不敢进,又不能真的动手去抢来。
更见自己殿下为着一方帕子竟能这般鲜活、满是稚气,她笑得恣意,衣袂翻飞间恍若春枝绽雪。
顿觉莫说区区绣帕,便是要他以命相搏换自己殿下如此欢颜,他也是甘之如饴。
檐下风铃轻响,惊碎了满地月影,却惊不散她指尖缭绕的绢光。
安城玩心正盛逗得兴起,只顾笑闹,哪还顾得上身后。
她扬着绣帕后退时流苏晃出一串细碎银光,丝毫未觉紫檀案几的锐角已逼至腰后。
沈云程瞳孔骤缩,箭步上前:“殿下当心!”
安城就这样手上还扬着手帕往后要退,猝不及防的便被沈云程揽着腰拉近了来,力道大得几乎将她带进怀里。
她蓦地回头,就见案角寒光凛凛,离她方才的位置不过半寸。
“倒是手快。”她轻轻挑眉,却发觉这人竟没立刻撤手。
“殿下若真磕着碰着,属下怕是要以死谢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