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剑封喉

利剑封喉

回到公主府后，早已待命的医师替受伤的众人处理了伤口，安城下令让带伤之人都先休养，沈云程自然也不例外。

他躺在榻上，腰间的伤处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头纷乱。

‘云程，你会不会背叛本宫？’安城的问话犹在耳畔。

‘殿下，属下以命起誓，生当护殿下周全，绝不会做任何不利于殿下之事；日后若死，如果真有魂魄一说，属下的魂魄也会继续守护殿下。’

月光透过窗纱，他反复回想着黑衣人的眼神，那濒死时诡异的了然，仿佛在诉说某个只有他们才懂的秘密。

会是什么秘密？

沈云程辗转于榻。

若自己真与那些刺客有关联，自己究竟是谁？

过往的记忆里难道也藏着如今日一样的血腥？

如果不是，那这些人便是离间自己与安城公主的关系，可作为一名侍卫，普通至极，有什么好被离间的？

自己的来路分明干干净净。

窗外更漏声声，都像在叩问他无处安放的疑虑。

当沈云程凝视窗纱月色时，安城寝殿的烛火正将一道身影投在茜纱窗上。

夜色渐深，烛火在灯盏里轻轻摇曳。安城在摇椅上略显慵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上的流苏。

“今日之事，你的看法。”

江夜垂首立于三步之外，“回主子，主子明鉴，属下以为应只是巧合。路虽是沈云程提的，但属下对于都中巷路所在心中基本了然，他事先也确与属下商议过。”

江夜顿了顿，注意着姜含章的反应。

“继续。”

“是，”江夜躬身道，“遇袭时，沈云程一直带人紧绕马车周边，半步未离，虽一支利箭未及时阻拦，但实是黑衣人角度刁钻所致，他那种凌厉护主的模样，不会是装出来的。”

安城闻言，手中摩挲流苏的动作一顿，“韩月那边可有消息？”

“尚未，少阳侍虽然常年远离皇都，但是少侍官等人都可信，韩月此去定能有所收获。只是那位近日动作频频，属下担心——”

“本宫知道，让月影仔细注意着动向。”烛火在她眼底跳动成幽深的漩涡，“宫内更要留意，以防他发进一步发疯！”

“是，主子放心。”

“那沈云程处，可要属下继续盯着？”江夜跟在安城身边的时间够久，很多时候不用安城说话，他也可以猜到大概。

比如现在。

他感觉的到自己主子对于白日之事仍有介怀。

这种揣摩上意安城并不反感，有这样可信之人在身边揣摩自己的意图，很多时候可以省去不少功夫。

“不必，”她偏头瞥见窗外一剪孤影正掠过月色，“本宫自有安排，下去吧。”

“是。”

接下来几日，沈云程都被勒令安心养伤。

他几次想踏出院门，都被值守的侍卫客气又坚决地拦下。

困在房中的日子越久，他心口那团火就烧得愈发炽烈。

整整十日。

沈云程数着更漏度过十日，说是养伤，实则形同软禁。

可正是在这看似囚禁的时光里，沈云程却觉得自己的心意愈发清晰明朗，他像是突然窥破了某个惊天秘密。

第十一日，伤势尚未痊愈的沈云程接到安城公主召见的消息时，指尖竟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竟从未如此期待过一次相见，无论前方是龙潭虎xue还是刀山火海，他都甘之如饴。

廊下的灯笼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能触到雕花木门上的鎏金兽首。

引路的婢女提着绢纱宫灯悄然退下，裙裾拂过青石地面竟未发出一丝声响，唯有门边残留的一缕幽香，在夜风中辗转缠绵。

“欸？”

沈云程举目四望，朱漆回廊下早已空无一人。

院门处的侍卫如泥塑木雕般肃立，整座庭院空寂到能听见莲池中锦鲤摆尾的泠泠水声，甚至花瓣坠入水面时的飘然之音。

沈云程在描金门槛前顿了顿足，云纹靴在青砖上碾转半圈，最终还是擡步迈了进去。

内室的影纱被穿堂风轻轻掀起一角。

他几乎是屏息而行，足尖踏在青砖上不敢有多余的声响，一缕幽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

不同于白昼里灼灼其华的暖香，亦非甜腻脂粉香，现下香气更沉静深远——好似将千年雪松的冷冽、奇楠沉香的醇厚、以及晨露未晞时的兰芷清芬，都细细碾碎了融于这一处。

透过轻纱帷幔，隐约可见安城独坐棋枰之前。

黑白棋子错落有致地铺陈在棋盘上，她纤长的手指正拈着一枚黑玉棋子，悬而未落。

房间内的烛光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晕影，恍若一幅工笔仕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