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遥指杏花村
牧童遥指杏花村
见问,姚蝶玉浑身流虚汗,把头低,支支吾吾一时不能言明情衷。
晏鹤京是当代知名的子弟,徐遗兰多少听过,那样身份的人,与他在一起门不当户不对,两人再相爱,恐怕也难有美满的结局了。
得不到回答,徐遗兰没有追问,望着外边的树木,忽而无声悲叹,倘若当年姚远山没有出事,这会儿也该是徽商中的巨富了,虽说自古以来那些名门望族鲜少与富商通婚,但姚远山和一般的商户又有些不同,他是个御商。
徽州地处吴头楚尾,是个靠山吃山的地方,徽州婺源更是独擅山林之利。
姚远山是个婺源木商,占有两千多亩山场,山场中的杉木、樟木、棕榈数不胜数,杉木是易生之物,取之难穷,光是将这些杉木销往浙西两地,每年就能获利数万两。
那会儿姚远山靠着这两千多亩的山场在徽商中崭露头角,颇有名声,不过那会儿他还只是个以贩木为业的商人,成为御商是在和徐遗兰成婚之后的事儿了。
姚远山和徐遗兰成婚第二年,北边暴雨不断,宫殿多处因暴雨与雷击而坏,朝廷诏令天下巧匠汇聚京城修缮皇城,那时境内少有楠木可取,加之国库空虚,拨不出银子去开采运输,就在工匠和朝廷急得无计可施时,姚远山将自己山场中的楠木取之送往了皇城。
姚远山的山场里有不可多见的巨型楠木,这些巨型楠木生长百年才能取一回,一根可价值连城,将它们卖掉,儿女子孙数倍都可以衣食无忧,而他却变卖了部分山场,将这些楠木全部送往皇城以作重修皇城之用,一分银子都不收取。
开采运输楠木耗资巨大,需要白银千万,姚远山掏空了家财,又卖了近一千亩山场,才将这些楠木全部送往皇城。
是因这一举动,他被钦点为御商,本以为日子会顺风顺水,不想这才是灾难的开始。
……
熹姐儿吃了药,次日身上的热就退了,絮絮叨叨,自顾说起被带走后发生的事儿:“他们一路走一路停,每停一个地方,都会有小女郎被带上呢。”
“路途中有饿着吗?”姚蝶玉望住熹姐儿瘦了些许的脸庞问道。
“他们没饿着我们,但我吃不下。”熹姐儿摇摇头。
“是不是太害怕了所以吃不下?”姚蝶玉眼眶湿润,“唉,是嫂嫂不好,让你受苦了。”
熹姐儿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是因为紧张,不是害怕,我能听到猫叫声,所以不怕的。”
“猫叫声?”姚蝶玉不懂猫叫声如何能让人不害怕。
“晏大人说,跟在身后的人,会发出些猫叫声,告诉我,他们没有跟丢。”熹姐儿慢慢解释,“既然没有跟丢,知道后面一直有人,我就不害怕了。”
“这样啊……”姚蝶玉闭上嘴,不敢问太多关于娃娃家的事儿,怕那句话逗中了熹姐儿的怕神。
熹姐儿已经柳惊了,提起娃娃家的事儿来,脸上全无一点害怕:“娃娃家竟是在寺庙的后山里头,嫂嫂,你不知道,我被送进去的时候,浑身觉得冷飕飕,还以为是冬日来了呢,里头有许多和我一样大的小女郎,里边的人带着个大鼻子面具,看着怪吓人的……我进到里头的时候,他们正执鞭打人,好在晏大人的人,听到了惨叫声,以为是我处境颇恶,想也没想就冲了进来。”
熹姐儿描绘的娃娃家,和十三娘描绘的一般无二,姚蝶玉听着心惊胆战,心提到嗓子眼儿处:“人都、都救出来了吗?”
“嗯……”熹姐儿重重点了头,“晏大人的人把她们都救出来了,里头作恶的人也抓起来了,还有寺庙的和尚也全都抓了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娃娃家找到了,娃娃神救了出来,如今只等着按律定罪了,姚蝶玉松了口气,擦去眼角的泪花,望空许愿晏鹤京办案能一切顺利。
“嫂嫂。”熹姐儿扑进姚蝶玉怀里扯娇,“晏大人让管家送我回九江的时候,我泼出胆子,出言冒失,问了能不能让我见见哥哥,晏大人犹豫后答应了,说我可以随时去……嫂嫂,我们去看看哥哥吧。”
姚蝶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掩住慌乱的思绪,愣愣说了个好。
等熹姐儿彻底好瘥,姚蝶玉收拾包袱,带着她回洞溪村。
三个月未见,吕仕芳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见媳妇和女儿回来,她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移步前去相迎:“小蝶?我还以为你们要七夕之后才回来,在松江府过得可好?挣得银子了吗?”
“活儿做完了,也挣了不少,所以就回来了。”姚蝶玉脸上带着笑容,轮眼看了看周遭,陈设和离开时没什么不同,且阶前无杂草,地上无泥叶,收拾得一干二净。
苏哥儿坐在屋内,脸蛋红红的,他出花了,长满了水疱,面庞上几无隙地,见姐姐和嫂嫂回来,蔫蔫提不起精神,声音沙哑喊道:“嫂嫂,阿姐。”
“这出花几天了?”姚蝶玉出过花,不怕被染上,一个箭步到苏哥儿身边,摸一下那红彤彤的脸颊,烫如火炉,有些心疼,“还发着热了呢。”
“前日出的花。”说起苏哥儿发热的事儿来,吕仕芳脸上更加疲惫了,睡眼惺忪道,“昨半夜才发的热,唉,我先去睡一会儿,昨日都没睡。”
“好。”今日回洞溪村,和熹姐儿走了大半的路才遇到一辆顺道儿的运粮车,走了许久,坐了许久,姚蝶玉疲惫,好在年轻,喝口水,吃些好吃的,精神便回来了几分。
熹姐儿还没出过花,姚蝶玉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她靠近苏哥儿。
熹姐儿不是顽皮的性子,得了嘱咐,躲到屋里头写顺朱儿去了。
相次申时两刻,吕仕芳睡醒,姚蝶玉恰好做好了晚膳,一荤二素。
吕仕芳在饭桌上有一句没一句问松江府的事儿,多半离不开钱这个字眼,没有什么关心之意。
姚蝶玉听着不是滋味,倒也没表现在脸上,问什么都答,虽然大多都是谎言。
用膳用到一半,余采薇带着福哥儿回来了,两人都瘦了许多,尤其是余采薇,瘦得脸颊凹陷发黄,姚蝶玉见了,着了一惊,正想开口问吕仕芳一句,一道嗤笑声在耳边响起。
吕仕芳先一步开了口:“没了夫君,她现在只能去趁工,身上没本事,什么也不会,只能做些脏活累活的事儿了,今儿应该是去给人挑粪了……别管她们了。”
韩羡禺掠卖孩童是事实,无法宽恕,晏鹤京在来宣城以前,以掠卖孩童之罪,将他杖刑一百,年后流放边疆,等同于死刑,姚蝶玉不可怜韩羡禺,但她可怜余采薇和福哥儿这对母子,好在韩羡禺只是掠卖孩童,没做采生折割之事,不然同住一屋的人都得被流放二千里了。
余采薇和过街老鼠一样,缩回屋内,姚蝶玉收回目光,胃口顿减,没有伸筷夹菜,低着头,干巴巴着吃碗里的饭。
吕仕芳不在意余采薇母子过得如何,继续问起与松江府有关的事儿:“小蝶,金娘子什么时候回来?”
提起金月奴,姚蝶玉想信来了,含糊问道:“嗯……大抵是年后,对了,阿娘,月奴姐姐的信有收到吗?”
“你不是和她在一起?她怎还给你写信?”吕仕芳问道。
“是之前写的……”姚蝶玉眼神飘忽不定,“在我去松江府前她又给我送了一封信。”
“不曾,没有人给你写过信。”吕仕芳想了一会儿后,若有所思回道,“唉,金娘子离开家太久了,没准下回回来,膝下又会多一个孩子了。”
“这是什么意思?”姚蝶玉刚往嘴里塞一口饭,听了这话,眉头皱起。
“我好几次撞见她的男人和个花奶奶在一起。”男人十有八九都偷腥,是常态,但常态不代表是什么好事儿,吕仕芳刻意压低了声音来说。
“阿娘没眼错?”姚蝶玉脸上刹那间布满惊愕,连咀嚼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