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28第28章
◎口信◎
是夜,长安落了一场薄雪。
今年的冬日来得格外早,这一场雪下了,温度骤降,像是一下子入了冬,前些日子还张罗着做秋衫,转瞬便得翻出的冬日的厚衣裳。
岑篱没能睡好,半夜凉气涌上,本已经许久都未犯毛病膝盖又刺痛起来,被惊醒后翻来覆去都没能成眠。还是守夜的拾春被翻身的动静惊醒,现命人烧了热水,焐热的汤媪隔着一层被子放在榻上,被这暖意熏染,岑篱才缓过来一点,在接近天明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儿。
与此同时,朝堂上传来的消息也不好。
御史中丞案发,苏之仪被叫去问话之后,便被扣留在了廷尉府,先前在苏之仪手上吃了大亏的诸多勋贵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纷纷趁机进言。
先是栾都侯上奏,言其幼子侵占皇陵之事乃是苏之仪屈打成招、胡乱捏造,奏报直接禀到御前,要求长安令重新审理此案,又因为事涉皇陵,连太常寺都惊动了。有这么一位重量级的人打头,其余人等也闻风而动,纷纷叫冤,一时之间,被囚在廷尉府的苏之仪成了众矢之的。
岑篱虽然知道苏之仪肯定早有准备,但见此状况也忍不住皱眉。
她把五铢叫来,“你家郎君走之前都做了什么布置?”
五铢:……听听这生疏劲儿,连“夫君”都不是,他就说郎君早把补汤喝了便没事了。
脑子里面不着边际的转着这些,口中却不耽误回答:“郎君同小的说过,等这一阵儿风头过去就好,郡主且耐心等待。”
岑篱拧眉,“那他可说过,这阵风会大到这程度?”
人力终有尽时,再怎么谋划算计,终有百密一疏之时。岑篱在宫中见多了聪明人,从不相信世上有什么万全之策。
五铢被问得一下子滞住了。
说实话,郎君不在府上,他心底也没个着落。
不过对于岑篱的问话,他还是坚持着,“郡主容禀,郎君一向有自己的打算,小人对此也知之甚少。”
这话可信度着实堪忧,五铢跟着苏之仪时间够长,许多事情就算不交给他办也要他经手,他就算不知道全部,也知道大半。但就他所知的那大半,他猜郎君多半是不想郡主知道的。
因而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陛下对郎君自来颇有照拂,必定明察秋毫,不会冤屈的郎君的,郡主放心。”
……正崇帝的“照拂”?
岑篱淡淡地笑了声,“你知道先戾太子是怎么死的吗?”
五铢被笑得心底一凉。
他猛地擡眼看过去,磕巴着:“郡……郡主?”
岑篱只是垂着眼看他。
五铢干咽了一口,他小心环顾四周。
这事过去还没多久,相关话题在这长安城内也不大不小是个禁.忌。
但岑篱像是早有打算,把人都打发到周围守着,身边只留了一个最亲信的婢女。
有见于此,他才压低了声音,小声回答:“戾太子是因为巫蛊作乱,意欲谋害圣驾,被发现后畏罪自尽狱中。”
岑篱淡着声,“不,他是被逼死的。”
五铢觉得自己仿佛是窥见了什么皇室隐秘。
当年的事牵扯甚广,但凡沾了点边的都没有好下场。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五铢这会儿只恨不得自己是聋子瞎子、
岑篱倒也没有故意挑起这话题而已,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她掩下眼底的哀意,沉着声低道:“真的任由事情发展到一定地步,陛下是不会保任何人的。”
正崇帝和先皇后感情很好,二人之间只有楚元公主一个独女。戾太子……或者说当年的太子,是宗室过继而来的。
但虽是过继,他也是被正崇帝亲自教养长大,与亲儿子也没甚分别。岑篱和这位小舅舅年岁相仿,还在宫中的时候,感情颇为不错,她知道这位小舅舅是绝对不可能做出巫蛊帝王的事的。
正崇帝也知道,他甚至知道是谁下的手:既然皇位的继承人能从宗室过继,那么为什么必须是现在的太子呢?为什么不能是别人呢?
正崇十一年的朝堂是一潭彻彻底底的浑水,喧嚣鼎沸之声可比现在热闹多了。
压垮骆驼的最后那一根稻草却不是栽赃构陷,而是宗室内对太子的支持之声。正崇帝骤然意识到,太子也是出身宗室……等这么一位由出身宗室又得宗室庇佑的太子上位,他真的会去削弱诸侯?他不会的。
于是,太子自缢了。
同年,后宫大选。
第二年,真正的皇长子出生。
岑篱却只是觉得冷,彻骨的冷意冻结了血液,仿佛回到了她刚刚入宫的那一个冬日。
她亲眼目睹的父慈子孝最后却是这样一场结局。
都是假的吗?
那又什么才是真的……
也就是那一年,她从宫里搬了出来。
倘若继续住在宫里,她怕自己会慢慢疯掉。
……
回忆似乎让窗外的薄雪又添了一层寒意,岑篱拉回心神,擡眼看过去。
被那冰凉的眼神看得打了个寒噤,五铢最后还是磕磕巴巴地交代了一部分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