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卺
合卺
帷幔低垂,红烛成双,烛焰轻晃,如同悄然跳动的心绪。
新房中,只余采薇与澹台珣对坐,四目相接,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彼此的倒影。
他望着她,只觉烛光下的她眉眼温柔,宛若一笔不曾勾重的画,细腻却不显锋芒。她耳边发丝松散,染着淡淡暖光,像是要化入他胸口的某个角落。
澹台珣轻声道:“夫人,今夜,你真美。”
采薇只觉面颊微热,眼神一闪,缓缓垂下眼帘。她不敢直视他眼底的认真,只见他衣襟微敞,轮廓在烛影下线条分明,竟有种她从未注意过的安静气息。
她轻声道:“还是叫我采薇吧。”
澹台珣走近,落座她身侧,语气低柔:“怎么,夫人不习惯?”
那一声“夫人”,被他咬字极轻,像在唇齿间温柔辗转,采薇听着,只觉心头一颤。
她定了定神,将一丝杂念挤走,擡手欲取下发冠。
澹台珣道:“我来。”
他的动作极轻,指尖带着一贯的克制与细心。须臾,金冠脱落,乌发如瀑般披落在肩,带起一缕温柔的流动。他的手不经意拂过她的发丝,像风拂水面,无声地留下微凉的触感,也拂过她心湖深处。
采薇转过肩头,低低咳了一声,仿佛想打破那一瞬间无声的情绪:“澹台珣,我有一样东西要送你。”
澹台珣略一怔,眼里闪过几分诧异与不明情绪:“夫人竟还为我备了新婚礼物?”
“你等一下。”
她站起身,步入内室。片刻后,她取出一个素净的盒子回来,在桌边坐下。她刻意选择了他的对面——不知为何,坐在那儿,她觉得比挨着他时呼吸顺畅些。
她轻轻打开盒盖,露出里面那盏小巧的灯盏。
那灯以赤铜铸成,形如初绽花蕊,纤巧而雅致,灯口微翘,灯芯是她亲手调制的酿蜡,点燃时火光温和安静,微微泛出一缕幽香。灯底处,悄然烙着几个小字——“愿君安”。
澹台珣怔住了。他凝视着那盏灯许久,像是无法从中移开目光。半晌,他才伸手,将灯托起在掌中,指腹一寸寸摩挲着灯身的纹路,语气低缓而不稳:“这是给我的?”
采薇望着那团静静燃烧的灯火,轻声答道:“你说过,希望万家灯火之中,有一盏是为你而亮的……那就让这一盏,为你而亮。”
澹台珣缓缓擡起头看向她,眼中情绪交织,像是有许多话一时之间堵在喉头。他唇微动,声音低哑:“采薇……”
话未出口,采薇已轻轻打断,像是怕他说下去:“你若喜欢……就留着吧。就算无人点灯,你自己也能点亮。”
她垂下眼睫,收敛了目光,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还有一件正事,想与你说。”
澹台珣看着她,指腹仍轻轻抚着那盏灯,良久才收回目光,低声道:“什么正事?”
采薇神色微柔,道:“我们祈国与璃国风俗不同。在祈国,新婚夫妇需要共饮一杯酒,名为合卺酒,寓意夫妇同心。我知道我们身在璃国,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成全我们祈国的风俗?”说着,她从桌上取出两只小巧的酒杯,缓缓从酒壶中倒酒。或许是心情微乱,手腕竟微微颤抖了一下,酒液轻轻晃动。
澹台珣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夫人这么早就想把我灌醉?”
采薇脸颊微红,有些窘迫地说:“你不想喝就算了!”说罢,便端起眼前的杯子,欲一饮而尽。
澹台珣捉住她的手,带着笑意却又认真道:“好,只要是夫人斟的酒,我都愿意喝。”
他又道:“不过我听说,这合卺酒讲究交杯而饮才算圆满。”说罢,他将自己眼前的酒和采薇的酒杯轻轻调换,然后举杯示意。采薇没有犹豫,端起酒杯,与澹台珣手挽手交杯一饮而尽。
喝完酒,采薇静静地注视着澹台珣。澹台珣脸上的笑意依旧未散,却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梦中,眼前的影像渐渐模糊,手脚也开始无力。耳边隐约传来采薇的呼唤:“澹台珣,澹台珣!”
他想大声回应,心中满是疑惑——明明喝的是她的酒,怎么会这样?可思绪已经凌乱不清,他的头不由自主地缓缓低垂下去。
采薇等了半息,确认他已沉沉睡去。她轻轻将他扶到床上,细心地帮他调整姿势,确保他能安稳地躺好。她深知自己时间紧迫。
看着眼前这张熟睡中的脸庞,不似平日那个锋芒毕露的澹台珣,采薇轻声叹息:“澹台珣,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坐视南境的安危不顾。差点被你识破,幸好我两杯酒都下了药,只是些蒙汗的小药,我提前服了些解药罢了。这药只会让你安睡一整夜。”
她轻抚他的脸颊,感觉自己在狮子头上动手,还好是一只熟睡的狮子:“等你醒来了,希望你不要太生气。最好是……忘记我。”
采薇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行囊,轻声走到院中,牵上了惊鸿马。趁着夜色,她悄然出了府门。今日是金谷节又是婚仪,府中众人俱兴高采烈,无人留意她的行动。
她踏出府门,映入眼帘的是熙熙攘攘的人流,灯火辉煌,热闹非凡,却无人留意她一人一马的身影。到了城门口,守卫亦未盘问出城的人,任由她自由离去。
采薇最后看了一眼夜色中喧嚣的璃京,扬起马鞭,投入黑夜,直往西北方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