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重逢
太阳正缓缓沉入西山，晚霞映满天际。天边的云霞像是被谁轻轻晕染开来，洇出一片温柔的金金黄光晕，洒落在山巅与林梢上，仿佛给万物渡上了一层静谧而暖柔的色彩。倦鸟扑棱棱掠过天幕，飞向林间暗处。偶尔几声啾啾鸟鸣传来，似是雏鸟等待归巢的呼唤。
萧沅舟领着几名部下饮马至河边，忽听远处传来马蹄急促之声。有人惊呼：“你们快看，那边有个人！”
他擡眸望去，只见夕阳下，一匹马驮着一名红衣女子疾驰而来。霞光将她身影映得绚丽夺目，却看不清面容。唯有那披散的乌发在风中飞扬，红裙猎猎，似一抹燃烧的火焰，在落日余晖中破风而至。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怔住了，唯有他心中隐隐一动，那道身影似乎莫名熟悉。
马蹄忽然一顿，那匹马似已力竭，前蹄一滑。女子虽骑术甚佳，却早已脱力，眼见便要从马背坠落。萧沅舟还未思考，身形已然冲出，马身腾跃之间，他飞身跃起，堪堪在女子跌落之际将她抱入怀中，翻滚数次，才在草地上稳住身形。
几名部下赶忙奔来，惊声呼唤：“世子，世子！”
萧沅舟半坐起身，低头看向怀中女子。那一刻，他如遭雷击——怀中人乌发凌乱、衣角沾尘，眉眼却依旧如画，分明是那他遍寻无果、朝夕梦中的人。
“采薇……真的是你？”他声音颤抖，唇角止不住地颤动。
那女子似是耗尽了力气，睁开眼望着他，唇角轻动，擡起手指想要触碰他的脸：“沅舟……是你……”话未说完，便软软地晕了过去。
萧沅舟紧紧将她抱在怀中，飞快查看伤势，见她并无外伤，才稍稍松口气。他将她轻轻抱起，上马，沉声道：“立刻回营，传军医！”
帐中灯火温柔，药香缭绕，夜色已深。帐外风声低回，仿佛林中兽鸟的呢喃细语。
采薇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陈设简朴的军帐。她试图起身，却发现手被人紧紧握住。那人伏在榻边，似已沉睡。她微微一动，那人便被惊醒，半梦半醒间喃喃道：“采薇？”
采薇轻声应道：“沅舟，是我。”
萧沅舟像还未从梦中清醒，只见帐中女子俯身而来，离他极近。她的发如墨瀑垂落双肩，眉眼柔和关切，正是他无数梦中言笑晏晏的模样。灯光微暖，她一身大红裙装，如团火在他眼前跳跃。他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抚上她的眉眼，低声呢喃：“真的是你。”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忽地起身，一把将采薇拥入怀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真实存在。采薇也轻轻伏在他肩头，任由他紧紧抱着。
帐外风声轻拂，帐中烛火微跳，这一刻似短暂又漫长。
良久，采薇从他怀中擡起头，轻声问：“我昏睡多久了？”
“几个时辰。你是力竭晕过去的。”萧沅舟道。他起身去案旁，将温着的粥盛出，又端来几样小菜，“先喝点粥，补补力气。”
采薇走过来坐下，才发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接过粥便喝了起来。
萧沅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不肯移开：“采薇，你瘦了。”
采薇擡头看他一眼：“你也是。”
萧沅舟叹道：“我在南境找遍了，始终没有你的消息。你怎么会在这里？”
采薇一边喝粥一边答：“说来话长，这些可以慢慢再说。我此来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她又吃下一块糕点，显然饿极了，“你这里有舆图吗？”
萧沅舟虽不明她意，却仍依言取来舆图，摊在案上。
采薇一眼便看到了舆图上南境与璃国交界处的烬雪岭。此岭高峻，终年积雪，是祁国与璃国之间的天然屏障。
她指着图上问：“断川在哪里？”
萧沅舟指向烬雪岭一处狭窄山口：“这里，就是断川。”
采薇凝视片刻，只从图上看，那里正是璃国距离南境最近之处：“南境在这附近有没有驻军？”
萧沅舟道：“四十年前这里大地动，形成大峡谷，鸟兽不能飞越。南霆军裁撤了这里的驻地，只在十里之外高处设有烽火台。”他并未避讳南霆军布防之事，只是疑惑，“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采薇目光沉定：“我正是要告诉你——璃国在断川发现了一条秘径，意图对祁国不利。”
萧沅舟倏地站起：“此事当真？！”
若璃国真能越断川而入，而南境又毫无准备，边境必将战火重燃。
采薇点头：”确有其事。璃国一直在招兵买马，暗地里扩充实力。”她顿了顿，“璃国玄隼军中已经在密谋此事。”
“玄隼军？”萧沅舟面露惊色。
采薇答：“正是澹台珣。他的玄隼军是璃国精锐，如若他们意图对祈国不利，南境将首当其冲。”
南境也听说过他的名字，听说此人是璃国新近崛起的战神，此人赤袍银甲，战旗下绘有黑隼图，出兵如风，令周边小国闻风丧胆。但是璃国向来与祁国有天险相隔，是以祁国对他知之不多，就连与之相隔的南境之人也只闻玄隼将军其名，并不知他真名以及形貌如何。
萧沅舟此刻听到采薇提到玄隼将军的名字，也不由诧异：“你怎会知晓这些？”
采薇放下粥碗，声音平静：“这段日子，我一直在璃国。”
“璃国？”萧沅舟怔住，“你怎么会……”
采薇微顿，眼神微敛：“这些不重要。眼下最要紧的，是立刻加强断川防务，绝不能让璃国有可乘之机。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动手前做好准备。”
萧沅舟还欲追问，帐外却忽然传来青松急促的声音：“世子，有军情！”
他擡眼，才察觉天色已然微亮，不知不觉间竟到了拂晓。他起身道：“采薇，你先歇息，我去处理军务。”
采薇也连忙站起，拉住他，神色间带着几分犹疑与不安：“等一下，我……我能不能换一身衣服？”
萧沅舟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红衣——那衣裙层层叠叠，颜色浓艳如火，裁剪繁复，纹样华美，不似寻常装束。他心中微微一动，却一时也说不清那衣裳究竟有何不同，点点头道：“我这儿只有男子装束。”随即朝外吩咐：“青松，去取一套我的常服给林姑娘。”
采薇欲言又止，低声问道：“那断川之事……”
萧沅舟看了她一眼，点头应道：“你提到的断川，事关南境安危，我自会全力以赴。你先等我回来。”
说罢，他掀帘而出，步履匆匆，转瞬便消失在晨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