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曼陀罗

随着宋南鸢的话音落下，滚烫的泪水终于顺着阿伊莫沟壑纵横的脸颊汹涌而下。

她喉咙里发出压抑已久的、野兽般的呜咽，反手死死抓住了宋南鸢的手，指甲深深陷进她的皮肉里，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驿馆外回廊下，沈聿珩负手而立，听着屋内隐约传来的压抑哭声和宋南鸢低柔却坚定的劝慰。

他透过半开的窗棂，看着那个跪坐在肮脏的草席上，不顾一切试图温暖另一颗冰冷灵魂的女子。

她疲惫的侧脸在昏黄灯下显得格外柔和，却又带着一种无坚不摧的韧劲。

这一幕，与他记忆中那个在国公府寒冬里，倔强地将妹妹护在身后、独自面对沈元嫣的欺凌的少女身影，缓缓重叠。

他垂下眼眸，长睫轻轻颤动，抬起手推门而入，解下自己身上的玄色披风，动作略显生硬地披在了宋南鸢单薄的肩上。

宋南鸢惊诧地回过头，对上了他深邃的眸子。

那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难言的情绪，但连日来的疲惫和此刻的脆弱让她无暇多想，紧绷的神经在感受到披风上残留的体温和他气息的瞬间，竟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

她疲惫地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结实的手臂上，声音轻若蚊呐：“让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沈聿珩身体骤然僵硬，如同被点中了穴道。

他从未如此刻一般感到被依靠、被需要，手臂上那一点温软的触感和重量，仿佛带着奇异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最终只是僵硬地站着，任由她靠着，甚至极其细微地调整了一下站姿，让她能靠得更稳当些。

廊外夜风穿堂而过，他高大的身影，沉默地为她挡去了寒意。

……

驿馆后院马厩旁，常安龇牙咧嘴地靠坐在草垛上，右臂缠着渗血的布条。

那是他昨夜扑灭火源时被灼伤的。

春荷蹲在他面前，小脸皱成一团，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手忙脚乱地给他重新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嘶…轻点！”常安倒抽一口冷气。

“活该！谁让你逞英雄！”春荷嘴上骂着，手上的动作却放得更轻柔了，眼泪掉得更凶，“木头疙瘩！呆子！那马棚烧了就烧了，你冲进去做什么！”

常安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笨拙却异常认真的动作，心头莫名一热，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涌了上来。

他别开脸，闷声道：“你不是……喜欢那匹枣红马么。”

春荷包扎的手猛地顿住，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呆呆地看着他冷硬的侧脸线条。

原来他冲进去，是因为自己昨天随口夸过那匹马温顺好看？

“常安大哥，”春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鼓起毕生勇气，“你……你是不是……”

“是什么？快包你的！”常安耳根瞬间红透，凶巴巴地打断她，眼神却慌乱地飘向别处。

春荷看着他通红的耳朵，破涕为笑，用力系紧了绷带，心里像揣了个小太阳，又暖又亮。

……

土司府。

柳先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蓦地，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从贴身暗袋中取出一个刻画着诡异符文的黑色小陶罐和一支气味奇特的线香。

“贱婢！休想开口！”他咬牙切齿，点燃了线香，又小心翼翼打开陶罐，里面竟是几只色彩斑斓、指甲盖大小的毒蜘蛛。

他将线香的烟气引向毒蜘蛛，口中念念有词。

那些蜘蛛被烟气一熏，顿时躁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嘶鸣。

“去！让她们永远闭嘴！”

柳先生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

驿馆内，阿伊莫在宋南鸢的安抚下情绪稍缓，正欲开口。

突然，几只色彩妖异的蜘蛛悄无声息地从门缝和窗隙钻入，敏捷地朝着阿伊莫和宋南鸢的方向爬去。

“小心！”

一直警惕的夏冰出声示警，同时手中银针精准地将一只扑向宋南鸢的毒蛛钉死在地，但仍有两只毒蛛已攀上阿伊莫的衣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夏冰又将几滴散发着辛辣气味的药液精准地弹射在毒蛛身上。

那几只凶悍的毒蛛如同被滚油烫到，发出凄厉的嘶鸣，瞬间蜷缩僵硬，掉落在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幻毒烟！是巫蛊控虫术！”夏冰脸色冰寒，目光看向毒烟飘来的方向，“人在东南角！”

她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房门。

片刻后，外面传来几声短促的打斗和闷哼。

夏冰拎着面如死灰、被卸掉下巴捆成粽子的柳先生，像丢垃圾一样扔进屋内。

……

在夏冰精心配置的解毒汤药和宋南鸢不眠不休的守护下，阿伊莫的精神和身体都在缓慢恢复。

看着宋南鸢熬红的双眼和疲惫却依旧温柔的脸，阿伊莫眼中最后一丝抗拒终于瓦解。

“毒…是我配的，”她的声音仍旧嘶哑干涩，“我是被逼的，那位京城来的大人物…戴着梅花扳指，年纪不大…但是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