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托付
沈聿珩眸光骤寒,方才那一点点因宋南鸢而产生的柔和瞬间消失殆尽,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宋南鸢先行回去。
皇宫大内,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
高高的宫墙隔绝了世俗,却也滋养了最隐秘的阴谋。
宋南鸢知道此事关乎重大,不再多言,默默行礼后退下。
只是离开时,她的目光再次掠过他肩上新包扎好的伤口,心中那份忧虑更深了。
锦衣卫紧锣密鼓的调查之中,线索迅速向掌管杂役物资采买的太监冯宝身上汇聚。
调查发现,此人在宫中资历颇老,却一直未能爬上高位,平日里看起来老实巴交,甚至有些懦弱。
但近半年来,他手下的几个小太监却出手阔绰了许多,且他本人也曾数次以各种理由出入一些并非他职权范围的宫苑。
证据很快确凿。
冯宝利用采买之便,长期将宫外一些违禁物品夹带进宫,并利用职务之便,向宫外传递宫内信息,甚至包括一些帝后、太子的日常起居行程。
其对接的,正是瑞王残党安插在京城的一个秘密联络点。
时机成熟,沈聿珩没有丝毫犹豫。
就在次日冯宝当值期间,一队缇骑直接闯入其所在的内务府辖下库房,在众多太监宫女惊恐的目光中,将其当场拿下。
冯宝吓得面无人色,裤裆瞬间湿透,连喊冤都忘了。
此事在皇宫内苑的震动之大,远超灯会事件。
谁能想到,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老太监,竟是埋藏如此之深的暗桩。
一时间,宫内人人自危,流言四起。
消息甚至传到了诏狱深处,当梁伊人通过特殊渠道得知冯宝落网时,她那张因长期关押而显得苍白扭曲的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丝冰冷的、充满讥讽的笑容。
“呵……断了一条看门的老狗而已。”
她对着冰冷的墙壁低语,眼神疯狂而怨毒,“沈聿珩,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好戏……才刚刚开始呢。这紫禁城里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
宋南鸢听闻此事,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她再次探望沈聿珩时,忍不住出言提醒:“大人,宫中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此雷厉风行,只怕……会引来更多暗处的忌恨。”
沈聿珩正在批阅公文,头也未抬,只淡淡嗤笑一声:“怎么?怕了?”
宋南鸢抿紧嘴唇。
他停下笔,抬眼看她,目光深邃:“我知道宫中水深,知道动了一个,会扯出一串。但正因如此,才更要快刀斩乱麻,打出雷霆之势,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东西害怕,让他们不敢再轻易伸手。”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声音低沉却坚定:“畏首畏尾,只会让敌人觉得你软弱可欺。唯有让他们恐惧,让他们知道伸手必被斩断,才能换来真正的安宁。”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唯有如此,我才能护住我想护的江山社稷,也才能……护住我想护的人。”
宋南鸢的心因他的话而剧烈跳动起来,脸颊微热,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
在诏狱的特殊照顾下,冯宝的精神很快彻底崩溃。
他涕泪横流地交代了自己是如何被威逼利诱,如何传递消息,如何夹带私货,但就在审讯即将结束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惧的事情,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尖声道:
“饶命!大人饶命!我……我还知道一件事!一件大事!宫里……宫里可能还有一位……一位身份更高的贵人!早年间与瑞王殿下……过往甚密!甚至……甚至可能知道当年……当年一些旧事!我只是隐约听说,从不敢打听啊大人!”
因着冯宝招供出的“贵人”二字,沈聿珩对宫闱深处的调查变得更加审慎和隐秘起来。
……
皇帝的病势在元宵节后急转直下,终于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
这一年的初春,紫禁城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悲戚和山雨欲来的紧张氛围中。
这日,宫中传出旨意,召太子、太子少保锦衣卫指挥使沈聿珩以及两位内阁元老、一位宗正院亲王,前往乾清宫东暖阁陛见。
这几乎等同于托孤重臣的名单,让所有接到旨意的人心头都沉甸甸的。
乾清宫内药气浓郁,龙榻之上,曾经威严的帝王如今已形销骨立,面色灰败,只有一双眼睛,依旧透着一丝不甘与浑浊的清明。
太子周承曜跪在榻前,眼眶通红。
沈聿珩与几位重臣跪在稍后位置,垂首屏息。
皇帝的声音极其微弱,断断续续,需要凑得很近才能听清。
他先是勉力交代了一些关于国政、关于民生、关于边境的泛泛之言,嘱托太子要仁厚爱民,重用贤臣。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这就是最后遗训时,皇帝的目光却缓缓移到了沈聿珩身上,停留了许久,眼神复杂难辨。
“瑾知……”皇帝的声音如同游丝,“朕……知道你的性子……狠辣了些……但……对江山,是忠心的……”
沈聿珩叩首:“臣,万死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皇帝艰难地喘息了几下,又道:“老五……唉……”
他忽然提及瑞王周承瑾,让所有人心头一紧,“那孩子……心高气傲……是走了歧路……但……有些事……未必就如表面那般简单……背后……或许……另有隐情……”
太子猛地抬头,眼中尽是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