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风口浪尖
沈聿珩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她全身,确认她除了发髻微乱、脸色苍白外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他将怀中还在发抖的宋静悠小心地放回她怀里,声音因方才的紧张和吸入烟尘而有些低哑:“无碍。皮外小伤。你们没事就好。”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刚才那舍身相护、于火海惊魂中精准救下她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那双看着她的眼睛,却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未散的惊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就在这时,那边被擒住的纵火犯中,忽然有一人抬起头,脸上带着疯狂而扭曲的笑容,猛地高声嘶吼起来:
“瑞王殿下万岁!清君侧!靖国难!尔等奸佞,不得好死!”
吼声戛然而止,他被旁边的锦衣卫狠狠卸了下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但那充满恨意与疯狂的眼神,却清晰地烙印在了所有听到的人心中。
沈聿珩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彻骨,他轻轻将宋南鸢和宋静悠推向已被护卫接应到的夏冰和春荷身边。
“送她们回府。严加保护。”他吩咐道,声音里已不带丝毫情绪,只有冰冷的杀意。
说完,他转身,看向那被制服的纵火犯,一步步走去,玄色大氅在身后猎猎作响,如同暗夜的主宰,走向他的猎物。
……
皇宫大内,东暖阁。
太子拧眉坐在殿内,他身着素服,并未因佳节而多有装饰,面前的紫檀木案上,堆放着关于灯会乱案的初步奏报。
沈聿珩肃立在下,一身麒麟官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肩背处官服下隐约可见包扎的痕迹。
他已将昨夜审讯纵火犯的初步结果禀明:确是五皇子残余势力勾结陆远之等不满商贾,意图制造混乱,动摇国本。
“孤这个五哥……人已伏诛,其党羽却仍阴魂不散,竟敢在元宵佳节、天子脚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太子声音沉郁,带着一丝疲惫与后怕,“若非瑾知你应对迅速,后果不堪设想。”
他抬眼看向沈聿珩,目光复杂,“他们那句‘清君侧’……分明是冲着你,也是冲着孤来的。”
沈聿珩神色不变,只微微躬身:
“臣职责所在。乱臣贼子,垂死挣扎,狂言惑众,殿下不必挂怀。”
“狂言惑众?”
太子苦笑一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依旧覆盖着白雪的琉璃瓦,“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便不是了。从军需案到灯会纵火,他们一次次挑战朝廷底线,其心可诛!如今父皇卧病,孤监国理政,内有权臣未附,外有强敌环伺,北境疫情未消,京都之内竟也暗流涌动……”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沈聿珩,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断与托付:
“瑾知,孤能信你几分?”
沈聿珩迎上太子的目光,坦然道:
“臣之忠心,天地可鉴,唯殿下驱使。”
“好!”太子重重一拍案几,“即日起,京城九门防务、内外巡查、以及清查瑞王余孽一案,孤全权交付于你!赐你临机专断之权,凡有可疑,无论涉及何人,均可先拿后奏!务必给孤将这京城,打造成铁桶一般!将这暗地里的魑魅魍魉,连根拔起!”
“臣,领旨!”沈聿珩单膝跪地,声音沉稳有力。
此刻并非谦让之时,雷霆手段,方能震慑宵小,稳定大局。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拥护太子者自然拍手称快,而一些持重的老臣和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宗室、权贵,则不免心生忧虑,暗地里议论纷纷:
“沈聿珩本就权柄过重,如今更是集京畿军政大权于一身,岂非成了第二个曹孟德?”
“太子殿下年轻,如此倚重鹰犬之士,恐非国家之福啊……”
这些议论,自然也传到了刚刚经历惊魂的宋南鸢耳中。
她看着手中刚刚调配好的化瘀生肌的伤药膏,心中惴惴难安。
午后,她带着药来到了太子在京城中新赐沈聿珩的府邸,如今局势紧张,他便不再回寒潭别院了。
书房内,沈聿珩正埋首于一堆卷宗舆图之中,常安在一旁低声禀报着什么。
他肩上的伤处,只是随意地用白布包扎了一下,甚至还有一丝血迹渗出官袍。
见她进来,常安止住话语,无声退下。
沈聿珩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未散的冷厉和疲惫:“你怎么来了?”
宋南鸢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上前,将带来的药膏放在桌上,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他那随意包扎的布条。
伤口暴露出来,是被火星灼烧和重物刮擦的痕迹,虽然不深,却红肿着,看着便觉疼痛。
沈聿珩身体微微一僵,似乎想避开,但看到她低垂着眼帘,动作轻柔而专注,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终究还是没有动,任由她处理。
她沉默地用温水替他清洗伤口,指尖微凉,动作却异常稳定,然后仔细地涂上药膏,再换上干净的软布重新包扎好。
整个过程,两人皆是无言,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作响,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直到系好最后一个结,宋南鸢才低声道:“大人如今身处风口浪尖,更应保重自身。”
沈聿珩看着她,忽然开口:“怕吗?”
宋南鸢一怔,抬眼看他。
“怕我树敌太多,怕我将来不得善终,怕受我牵连?”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宋南鸢抿了抿唇,缓缓摇头:“我只是觉得……前路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