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火光之色》(17) - 天上再见三部曲 - 皮耶尔·勒迈特 - 科幻灵异小说 - 30读书

第六十二章《火光之色》(17)

17

时光荏苒,岁月轮转。传来的都是好消息。  玛德莱娜的资产的卖出是一次成功:佩里顾银行是一家以信任为本的机构,它的股份立即就找到了新的持有人。至于由罗马尼亚石油集团发行的大笔债券,从字面上说,玛德莱娜对股票的大量购买所导致的连锁效果,引来了其他投资者的热情,一次毋庸置疑的成功,各方都在争抢。《巴黎晚报》发了一篇题为“罗马尼亚的神奇能源”的文章。几个星期里,罗马尼亚石油股票持续着它那缓慢却又繁荣的上升。

如今,茹贝尔应该带着他那些信件签名夹,前往其他控股董事那里,只是偶尔才会过来一下,就如同人们拜访的不再是家族企业的女主人(在下一次全体大会上,玛德莱娜将不再成为他人的笑柄),而是佩里顾银行所经营的最大一笔财富。

至于保尔应索朗日之邀去米兰的这次旅行,经过软磨硬泡,玛德莱娜终于不得不让了步。

得花费好几个星期的时间,来准备一个极其详细的计划,安排好玛德莱娜对她儿子的陪同。显然!我可不会让保尔跟那个疯女人单独待在一起的。

索朗日,则被保尔的前来刺激得兴奋不已(“我非常高兴你可爱的妈妈会陪你来”),一天会给他写两封信,一旦想起来有什么话要说,她就会马上写信发出。两个女人就旅行与小住的种种细节交换了各自的意见,但是,可惜啊,眼看着差不多该达成一致了,事情却又有了始料未及的遗憾因素。玛德莱娜订不到最适合索朗日前来接他们的那趟火车的票;而索朗日方面,她又很遗憾地没能订下玛德莱娜根据导游手册选定的那家餐馆的座位;玛德莱娜曾经要求对方专门派人前往米兰火车站,等他们一到,就帮助搬运一下行李,但很不幸,直到他们到达的第二天之前,索朗日没有手下人可以使用。至于玛德莱娜(“我实在很抱歉,我亲爱的索朗日……”),她实在不可能前去为那女明星买只在巴黎才找到过的那种香水,还有,索朗日本希望能找一个导游,就像玛德莱娜希望的那样,在星期五下午陪同他们参观著名的米兰大教堂,“不幸的是,没有什么能够确定不变,意大利人,您知道的,亲爱的玛德莱娜,那是一些无法预料的人……”等等。到后来,几乎当真还得让索朗日发出威胁要取消这次旅行——尽管只是以讽喻的方式——才能让玛德莱娜勉强同意女歌星与她的“小匹诺曹”单独在餐馆待一个晚上。

“一次烛光晚会,真还说得出口!”玛德莱娜哀叹道,“我倒要问您一下了,蕾昂丝!”

“您不妨利用一下这个机会,自行安排一次外出。换作我是您的话……”

跟脑子里已经有了主意的蕾昂丝不同,玛德莱娜绝对想象不出,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独自一人还能在米兰做点什么。

“还有,把他叫作匹诺曹,我觉得真是倒胃口,保尔可不是一个小木偶!她应该改一下口气,我这么对您说吧!”

保尔却带着某种狂喜来看待他母亲的这一番敌意,就仿佛小姑娘们在一个沙池中你争我夺地玩游戏。“这……这……没……没什么……要紧的。”他回答蕾昂丝道,他觉得这很逗。

出发定在了七月九日,十八点四十三分的列车。行李两天前就已经捆好了。装衣服的大箱子四天前就托运走了。玛德莱娜几乎每个小时都要来验证一遍,她确实是带上了钱、护照,她拿种种的细节没完没了地折磨家中的用人,这充分证明她缺乏旅行经验,她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欧里亚克,去一个表姐妹的家中,而那年她才九岁……

但是,七月九日,出发的那天,一条爆炸性的新闻传来,如同晴天里的一记霹雳:《晨报》第一版发表了一篇文章,题为“对罗马尼亚石油的重大威胁”。

玛德莱娜坐在独脚小圆桌前,一边吃早餐,一边等着蕾昂丝的到来。茶杯啪的落到了地上,玛德莱娜被一种晕厥攫住,她怕自己倒下,不得不使劲抓住桌沿,结果连桌子都摇晃起来,桌上的一切全都撒到了地上,她自己也膝盖一软,倒在了地上。她的头脑很清醒,内心却又很不安,她知道,这一消息肯定会牵出另外的一系列消息来。

她花了好几分钟时间控制住心中的慌乱,终于把文章从头到尾地读了一遍:

负责在潘诺尼亚平原钻井与石油开采的罗马尼亚石油联合集团刚刚宣布,他们“遇到了重大困难”,遭到了破产的威胁,呼吁罗马尼亚政府给予帮助。

法国政府已通过驻布加勒斯特使馆的商务参赞,要求罗马尼亚官方给予进一步的解释,因为重大贷款基本上是由法国投资者所做,他们如今有理由担心局势会变得更糟,股票持有人的最后希望是罗马尼亚王国……

玛德莱娜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疯狂地撕着报纸,极度的焦虑让她根本无法思考问题,而蕾昂丝还迟到了……

她摁响了唤人铃,命令司机马上出发,前去蕾昂丝小姐的家中找她,十万火急。

怀疑攫住了她:《晨报》的信息当真那么确切吗?

她赶紧跑去读《时报》,还有《费加罗报》。所有的报刊都重复了同一个消息,几乎一字不差。只有对事态严重性的感觉有细微区别,从“令人极度忧虑”,到“令人惶恐”而已。夏尔?古斯塔夫?安德烈?蕾昂丝?她应该去找谁问呢?

她让人打电话给茹贝尔。

“不,还是打电话给夏尔·佩里顾先生吧。”

女佣睁大了眼睛,瞧着地毯上,盘子、面包、果酱瓶、茶壶,一地凌乱。

“不,还是打给……”

打给茹贝尔吗?他今天又会有什么建议呢?要不,打给夏尔吧?

“是的,就这样,打电话给佩里顾先生!”

夏尔的办公室没人接电话,那就打给茹贝尔先生吧。但茹贝尔先生的电话占线。

仿佛灵光突然一闪,玛德莱娜跑着重新上楼,双手使劲地捋报纸,要把揉皱的报纸捋平,然后重读文章……深呼吸,她心里说,不会是一场如此严重的灾难的。确实!石油联合集团“刚刚请求”罗马尼亚政府提供援助!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呢!最糟糕的事还没有确定。此外……她疾步走向办公桌,胡乱地拉开一个个抽屉,膝盖跪在地板上,把古斯塔夫给她留下的文件撕成碎片。

就是这个!呜呼。她气喘吁吁,心跳如同擂鼓。她竭尽全力地试图恢复所谓的平静。是这样的,茹贝尔对她说过:“不会让您过半的财产都投到您的……罗马尼亚石油中去的。”这代表了她财产的一半。属于她的财产!因为保尔的财产毫无伤及,都放在了国库的债券中!当然啰,她心里想,他们可以靠着玛德莱娜·佩里顾的一半财产活着,尽管她无法具体地想象,这会对她的生活产生何等后果。

“必须分散财产,这是不言而喻的,”古斯塔夫当时强调过的,“由此构成一个协调的财富框架。”她翻腾着巨大的文件夹,想找到……在那儿呢!古斯塔夫曾经让她买下一些其他股票,英国公司(萨默赛特工程公司)、意大利公司(普罗佐集团),还有美国公司(福斯特、坦普尔顿-格莱富)的股票……

现在,她终于确定自己并没有丧失一切,而仅仅只是一半,于是,这一崩溃的风险让她心中产生出一种愤怒,一种悔恨,只有她一个人被排除在这一愤与恨之外:这是所有人的错。是夏尔的错,因为他警告她提防假定的却最终从未到来的危机;是古斯塔夫的错,因为他没有找到恰当的词语来说服她;是报纸的错,因为它们现在都说那是一次崩溃,却避而不谈当初恰恰是它们最早夸耀了这里头的好处;是蕾昂丝的错,因为她第一个联想到了……对了,现在,她这个人究竟在哪里呢?如果说有那么一天,她的这个朋友的在场是不可或缺的话,那恰恰应该就是今天啊……我的天,都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他们晚上还要坐火车出发呢,而她现在却还没有上楼去看保尔,去告诉他突发的情况呢。

当保尔发现他母亲那张慌乱的脸时,他很想问她一个问题,但当他继而成为一种过于强烈的激情的俘虏时,他甚至都找不到要说的话的最开头几个音节了。他赶紧抓起小黑板,写道:“怎么了,妈妈?”

玛德莱娜顿时哭出声来,泪如雨下。她跪在儿子的轮椅旁,长久地哭着,一面哭,一面结结巴巴地说:“没什么,我的宝贝,出了一个小问题,我向你保证。”但保尔很难相信,让他母亲陷入如此绝望状态的会是什么无关痛痒的小问题。

“蕾昂丝没跟你在一起吗?”他写道。这个问题至少总算让玛德莱娜止住了滚滚的热泪,她艰难地站立起来。

“结束了,我的宝贝,这并没有什么太要紧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但是这次旅行,我的小天使,就没有可能……”

保尔的号叫声几乎要把整栋楼震塌了。

儿子完全变了个模样的脸,让玛德莱娜心中冰冷冰冷的。他的叫喊来自喉咙、腹部、心灵,如此地紧张,如此地绝望,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保尔将会又一次从窗户中跳下去。她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脑袋,事情会好转的,我的心肝,我们会找到一个办法的,可他还在抽泣不止,我向你保证,这个,这,妈妈会找到的……

“我将不得不留在这里,被很多的……事情拖住了,但蕾昂丝将会跟你一起走!”

她为自己的这一想法感到幸运。她把保尔推开一点,死死地瞧着他的眼睛。

“你觉得怎么样?我想让蕾昂丝陪同你去,你愿意吗?”

同意。他点头,他脸色煞白,是的,同意,跟蕾昂丝。

女佣前来通报说,茹贝尔先生来了。

玛德莱娜穿着她皱巴巴的室内便装,衣服上尽是茶渍和果酱嘎巴,她也没有梳头,脸上还留有泪痕,一副焦虑的神色……从古斯塔夫的目光中,她明白到她给人的这副模样实在糟透了。他还没有说一个词,她就已经出了房间门,嘴里连声喃喃道,我马上就回来。当她梳了梳头,穿上了厚厚的浴衣,再度返回时,古斯塔夫在那里一直没有动。很少见到他这样空着双手,这情景几乎让人有些担忧了。

“当我读到这消息后,”他简略地说,“我想我最好还是过来一下……”

他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报纸。

“我证实了……这些……罗马尼亚人向我们隐瞒了他们的实际情况。”

他的嗓音比平常要更粗暴,更坚决,含有他难以控制的激动。玛德莱娜倒在了扶手椅中。她全然顾不上什么雅不雅观,难不难为情,又开始哭了起来。

“我当初是提醒过您的,”古斯塔夫说,“……但您不愿意听我的……”

这一回忆带有某种粗暴而又伤人的意味,他又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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