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一个刑警的日子2》(6) - 一个刑警的日子系列 - 蓝衣 - 科幻灵异小说 - 30读书

第二十五章《一个刑警的日子2》(6)

二十五章《一个刑警的日子2》(6)冷案开车往黄村去的路上,我一直在埋首苦读卷宗。一字一句都那么熟悉,透过它,我回想起了许多年前,我师父是怎样摁着我脑袋让我写周记的,是怎样教导我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子。他工整中透着力道的字迹,叫人见字如面。

先前去档案室调档,我跟文君打了个照面儿。原本她跟夏新亮在跟张翠萍的绑架抢劫案,这案子被戴天挪给了何杰,她就没事干了。我没让夏新亮撤出来,一是不忍心浇灭他的工作热情,二是我这边暂时不需要人手。何杰很理解,还打趣道:“这好事啊,交接工作都省了,我就喜欢你这种无偿分享的楷模。早听说过你这大徒弟响当当的名号,我也感受一把如有神助!”

文君被挪出来,她没表现出一点惊讶,对于我去调档,她也一副意料之中会见到我的模样。

我心里是有点介怀的。戴天搞案子是不行,但我也得承认,人际关系他比我行,还是行太多的那个行。再者来说,戴天这人次归次,对师父却还算忠心耿耿,这是底线。不能说我全信他,但我确实因此对文君有了不一样的看法。至少有一点戴天说得没错,文君是光明队长“介绍”给我的。他手底下特情无数,哪怕是特情科没了,老部下里大多数还在要位任职,他随便找个谁给我提供支持不行,偏要找这个刚生了二胎没多久的文君?就因为文君从前干“组对”吗?又不是就她一人干“组对”。再者来说,打一开始我确实也有种感觉,文君真“热心”,她不仅全情投入到我们的案件中,一路帮我们直到破案,且,她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接下来一起又一起的案件她都“自然而然”地参与到其中,甚至现下我们全力侦破的绑架抢劫案就是她“带来”的案件。戴天的意思很直白——我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了,我还真否认不出来,毕竟是我亲口对戴天说想把文君调动过来的。她什么都没说,甚至连暗示也没有过,但我的嘴已经被她捏住了,像个表演的道具木偶,嘴一张一翕,说话的却是使用腹语术的木偶师。

我俩没多说话,我取了档案就走了。走到院儿里取车,我左边腋下夹着档案袋,右手刚想去摸车钥匙,却赫然发现手里还捏着圆珠笔。档案室的圆珠笔,我刚刚用它签过字的那根,顺笔这毛病,这辈子可能都改不了了。“狗改不了吃屎”——这话光明队长骂我们一伙儿人一点儿没骂错。

一瞬间,我就像穿越一般回到了过去。

遥想当年刚进警队,不仅是我,我们同一批的孩子,包括何杰、许鹏,各个都是愣头青。冷不丁就当上警察了,多少有那么点儿牛气的姿态。摸着良心说,就我们这帮人,换现在这个年纪的我来带,怕也是想各个给他们掐死。那都不是累心,是糟心。

好多事至今还历历在目。譬如这个“偷笔”,也不是说想占公家便宜,谁稀罕一根破圆珠笔啊!就因为不稀罕,所以笔是走到哪儿顺到哪儿。开会,没笔,要笔;签字,没笔,要笔;写案情记录,没笔,要笔;码结案报告,没笔,要笔。我们这伙儿小青年颇像蝗虫,走过之处寸笔不剩。单位的笔、群众的笔、机关的笔,全玩“三光政策”。用完就扔,反正普天之下皆我笔,拿扔笔当播种,就好像扔哪儿哪儿能长出一片笔似的,没人当回事。

身体力行治我们的就是光明队长了。

那时候他刚调动过来不久,发现我们这费天下之笔的苗头,直接拿皮管子给我们浇灭在当场——不带笔是吧?管谁借笔给谁十块钱做抵押。那时候十块钱还是钱呢,我们一月工资才多少钱啊?不还笔,十块钱就打水漂,奖惩分明、劫富济贫,这政策一经推行,立马受到了全体的拥戴。

罚是真罚,谁敢不给一个试试,立马再交十块钱。借笔的马大哈,借出的人可都惦记着他,还没到月底,我们就都吃不上饭了。吃不上也不能干饿着,何杰也是胆子大,说:“咱偷光明队长的饭票去。”

傻帽儿行为是特别具有传染性的,我们还制定了行动主旋律,何杰唱:“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我们合唱:“嘿嘿,全都有哇,水里火里不回头哇!”

我们开始了“扒窃”行为,开始还觉得自己天衣无缝,偷了一回又一回,因为老特容易得手,我们那是十分飘。后来还是许鹏觉出不对来了,他说:“不对吧,怎么咱们老偷,饭票老有呢。”

我们刚学到的这点儿侦查技能全用在这事上了,说是技能,皮毛也不够格,说到底还是光明队长故意让我们“侦查”到的,这是我们后来才想明白的。我们就发现他默默去食堂“补充”饭票,不是那摞饭票不会少,是他一直在“充值”。说白了,故意给我们“偷”的。

真挺丢脸的,打这儿之后,我们真规矩了,不好意思再瞎扔笔了。

这就是光明队长——儒将。他这个儒将跟我师父还不太一样,我师父是儒雅下头埋着坚毅,他是儒雅下头藏着细腻。他们都关心我们这帮孩子,但是表现方式截然不同。光明队长刚走马上任时,他怎么不动声色地关心我们呢?我们发现休息室内多了一台冰箱和一台电视,虽然是二手的,但这是光明队长自掏腰包给我们置办的,他说:“你们出勤回来,冰箱里能有口吃的;你们值班枯燥无聊,能看看电视解闷儿。”

他是个好队长,也是我们的好老师。皮孩儿在他手里,慢慢都成长了,皮是那个年纪的少年自带的属性,他却能在潜移默化中教会我们守规则。

我都承认小时候的自己要多讨厌有多讨厌,简直就是皮无止境。我不仅糊弄光明队长,我还带头儿作弄徐队长。

我这个瞎说八道的技能可能是出场设定,瞎话儿张嘴就来。还记得当年我头一次参与特大杀人案,那叫一个激动,觉得终于熬出头了,终于有可以出去吹牛的资本了。结果没想到,光明队长说我不用跟杀人案了,他对我另有安排。盯一个毒贩!我一听也行,也是大案子啊!就跃跃欲试要求加入!不料光明队长布置下来,是让我蹲点儿。雷声大雨点小,所谓制毒贩毒就是有群众反映他们家隔壁总有噪声。

大三伏天儿的,纯属整人啊!肯定是他那天叫我过去问我作弄徐队长的事,我赌天发誓肯定是我叫他不爽了,他就暗地给我从大案里抽调出来发配“边疆”。

谁去谁是大傻子。

阳奉阴违也是我的拿手好戏,我领了任务,便放飞自我,扎游戏厅打街机去了。一连三天,天天如此。之后光明队长叫我过去汇报情况,问有什么发现,周边都是什么环境,观察到室内有什么动向?我就“吃铁丝拉笊篱”——编呗!哪个小区,小区里什么布局,房间挂着个蓝窗帘,里面有个身影是个老头子,等等,说得跟真事似的,其实我根本就没去,那小区我是知道的,就在我们辖区里头,我曾去过,凭着这点儿印象再加上胡编乱造,就张嘴跟光明队长叭叭。

啪!光明队长把他桌上的茶杯拽在了我脚边儿,茶水与瓷片齐飞,茶叶都贴我脚面上了。

这阵仗我没见过,他没发过这么大火儿。

只见光明队长指着我鼻子开始发飙:“刘子承你可以啊!瞎话儿张嘴就来!你还画人家徐队长偷懒不干事,你就是贼喊抓贼!你心眼儿脏,你就觉得人人都跟你一样脏是吧?你敢在干工作的时候偷奸耍滑,你就怀疑别人也跟你一样是吧!”

我被他吼傻了。

“你觉着徐队长存心刁难你们对不?你觉得你们几个大日头底下去外头蹲点儿,又是蚊子咬、又是上蒸笼,内心万般委屈是吧!你觉得我让你去小区里摸情况是借机整你对吧!”

我也不敢吭声儿,就低头听骂。自己拿火柴堆的火山,哭着也得看它爆发完。

但我心里是不服的。我是作弄徐队长了,是我带头干的没错。但不是我要生事,真的就是官逼民反呀!我是看不惯他是队长就老对我们颐指气使,他是队长就能在宿舍睡觉派我们出勤,自己不身体力行。我就是看不惯他,不仅我看不惯,大家都看不惯!就看我师父吧,他什么时候不是冲在第一线啊?还有杨师伯,从来没说跷脚当大爷啊!凭什么就徐队长端着架子欺负我们这些小警察。

那天真是来气,都高温预警了,徐队长摇胳膊晃膀子进了休息室,赶鸭子似的给我们撵上了街,说:“都别偷懒儿,蔫黄瓜似的像话嘛!去去去,都出去给我走访摸排去!”

多大个案子啊!只是丢车而已,俩轱辘的、不烧油的自行车。谁家没丢过自行车?他就是见不得人清闲。等我们热得跟三孙子似的回来,天都黑透了。这时候瞧见徐队长跟宿舍里睡大头觉,换谁谁不来气?何杰想起了停在大院儿里的警车,说:“咱拿车灯晃丫挺的吧!”我们一拍大腿,必须的!说干就干。给徐队长晃起来,我们听见一声暴怒的吼叫,立马脚底抹油逃跑。他找不见谁干的,气哄哄咆哮了一顿又回去睡了,我们偷偷直乐,乐完之后,这也不解气,我又拿纸拿笔给他画了一幅肖像,讽刺漫画那种风格的,他本来就头大,我给他画一硕大的脑袋,上头再来个恶魔角。小身子来了个歪着光屁股蛋儿睡大觉的“婀娜”形象,并题字——“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你有雨伞,我有大头。”画完就贴他门上了。

后面的事就是光明队长找我问话,他指着笔迹说:“一看就知道是你小子。”我瞪眼否认,他也拿我没辙,打死我也不说。

“哑巴了?不说话了?我告诉你,刘子承,这工作你能干干,不能干趁早给我滚蛋!你以为当刑警是干吗的?是给人民当爷爷吗?人民不差官老爷,人民差公仆!你还睁眼说瞎话告诉我去蹲点了、去摸排了!姥姥!”

我特别震惊,这是我头一回听见文雅的光明队长骂脏话。不震撼不可能。

“你还蓝色窗帘儿!你还老头儿!我告诉你,那是我姑姑家!”

我那个嘴张的,下巴都快掉了。

“明告诉你,我就是钓鱼执法,可你还真有出息,你真咬钩啊!但我这不是整你,我这是磨炼你!你们这帮屁孩子,成天削尖了脑袋想往大案要案里钻!干了这就能出门儿吹牛了是吧!有一口吃成个胖子的吗?你见过吗?你吃一个给我看看!你坐这儿,我现在就让食堂拿二十个馒头来,你就坐这儿给我吃!”

“队长……我错了……您别生气了……”

“你错哪儿了?”

“我不应该偷奸耍滑,还睁眼说瞎话……”

“你别给我避重就轻!你这叫玩忽职守,你知道吗?让你去盯梢儿,你给我打街机!多恶劣啊!瞧不起盯梢是吧?”

啪!这回飞过来的是卷宗。

我赶紧给捡起来,捡起来就往光明队长桌上放。

“谁让你给我拿回来了!看!就在我眼皮底下,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这卷宗使我受到了深刻教育。一起特大制毒贩毒案,就是群众反映上来他家隔壁总有动静,频繁有人出入。要不是这个线索上来,藏在居民区里的毒贩就不可能被揪出来。

这脸打得我心服口服。

“别给我瞧不起工作!反映噪声也好,报失自行车也罢,再小的事都不能区别以待!蚊子咬怎么了?天气热怎么了?没有基础工作,就没有你要的重大突破!”

我写了两份检查,一份写给光明队长端正态度,一份写给徐队长承认错误。更打脸的就是这第二份检查,我是送到医院里去的。徐队长住院了,倒不是叫我给气的,是他昏倒在岗位上被迫去下了支架,还下不来床。虽然我瞧不上他的地方有很多,虽然我以后也没瞧上他,但这回确实是我误会他了,他不是躲懒,是真的生病了不舒服。

这件事教会了我两件事,一是别恶意揣度别人,有色眼镜万万要不得,它会蒙蔽真相;二是再小的案子也要严阵以待,就像深埋在土地里的肉苁蓉,看上去仅有花序露出地面,你却不知道它埋在地下的部分有多深。

师父也曾是光明队长的手下,对他来说,光明队长是好战友、好领导,但随着师父的升迁,有些问题就露出了端倪,不是说光明队长变了,用师父原话说:“他这个人比较敏感。”确实心思细腻的人容易敏感。我师父节节攀升,他有所忌惮并不奇怪。他是心胸略狭窄,但是他也并非不豁达;他是畏惧师父的能力,但同时他也清楚师父绝没有踩他的念头,不敬重都不可能。那么戴天所说的,他当年想用文君压制师父,甚至他现在也想把文君安插进来牢牢把控住重案,这可信吗?会不会是戴天无中生有啊?他这人向来都是惊弓之鸟,极看重自己的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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