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忍住
德宏化工厂，一间被临时征用作会议室的仓库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和机油混合的陈旧气味。
赵谦把一杯热茶推到苏辰面前，动作像是在安放一枚定时炸弹。
“苏先生，待会儿来的客人叫理查德·斯特林，泛美化工的全球总裁。他这次来，目标只有一个——‘德宏一号’。”
苏辰看着茶杯里漂浮的几根茶叶梗，感觉自己的脑袋也像它们一样，漫无目的地沉浮。
“德宏一号？那是什么？”
赵谦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就是你上次……在食堂指点张老他们之后，实验室搞出来的那个新型催化剂。”
苏辰想起来了。催化剂。他当时只是想把那群老头子打发走，让他们别再烦自己，鬼知道他们从“晒太阳”里悟出了什么催化剂。
“哦。”他应了一声，意兴阑珊。
“对方这次是有备而来，开出的条件可能会非常优厚。”赵谦身体前倾，压低了嗓门，“记住，你现在的身份是德宏化工厂的苏厂长，一个基层技术专家。无论他说什么，你的核心原则只有一条——”
“领导说了，不卖不合作，自产自销。”苏辰有气无力地接话，他已经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背了二十遍。
“对。憨厚一点，朴实一点，不要多话。让他觉得我们就是个技术不过关、眼界狭窄的小作坊。”赵谦强调。
苏辰心里一阵烦躁。他只想回自己的宿舍躺着，而不是在这里扮演什么见鬼的厂长。他的人生规划里，可没有和跨国公司总裁斗智斗勇这一项。
“要是他问技术细节呢？我连化学式都背不全。”
“你就说这是集体智慧，你只负责其中一小块，具体的说不上来。把他往迷魂阵里带。”赵谦显然早就准备好了预案。
苏辰腹诽：最大的迷魂阵就是我本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门外传来一阵规律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赵谦立刻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然后用手肘碰了碰苏辰。
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高级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白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助理和一名翻译。他看起来五十多岁，气质儒雅，但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锐利。
这就是理查德·斯特林。
“赵先生，幸会。”斯特林伸出手，用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苏厂长了？”
苏辰被迫站起来，和那只保养得极好的手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温暖而有力。
“你好。”苏辰按照剧本，露出了一个他自认为足够“憨厚”的表情。
“苏厂长，请坐。”斯特林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也从容落座。他环顾了一下这间简陋的仓库，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嫌弃，反而饶有兴致。“早就听闻中国的企业卧虎藏龙，今日一见，德宏厂果然名不虚传。在如此……朴素的环境下，能诞生‘德宏一号’这样的奇迹，真是让人惊叹。”
来了。
苏辰感觉赵谦投来的视线像两根钢针扎在自己背上。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就是个小厂，瞎猫碰上死耗子。”苏辰挠了挠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斯特林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份文件。
“苏厂长，我们公司的技术团队，对‘德宏一号’进行了初步的性能分析。”他将文件推到桌子中央，“结论是，它在常温常压下的催化效率，比我们最先进的‘星尘’系列，高出至少百分之三十。能耗，却只有‘星尘’的百分之六十。这……简直是革命性的。”
苏辰盯着那份全英文的报告，上面的图表和曲线让他眼晕。他一个字也看不懂。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是吗？呵呵，我们没跟国外的比过，不知道。”苏辰继续装傻。
“苏厂长太谦虚了。”斯特林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种压迫感，“这样的技术，如果只用于自产自销，未免太过可惜。它应该站上世界的舞台，为全人类的化学工业带来福祉。”
说得真好听，不就是想抢配方吗？苏辰在心里吐槽。
“我们厂小，产量跟不上，能满足国内一些老客户的需求就不错了，没想过那么远。”
“产量的问题，泛美可以解决。资金、设备、全球的销售渠道，我们都可以提供。”斯特林的语气充满了诱惑力，“我们愿意出资十亿美金，收购‘德宏一号’的完整配方和专利。或者，我们也可以成立一家合资公司，泛美占股百分之四十九，并且将我们最先进的生产线搬到中国来。”
十亿……美金？
苏辰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他可以买多少红烧肉？可以躺平多少年？
一股巨大的冲动在他心头涌起，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卖！现在就卖！”
但他感受到了赵谦那几乎要实体化的警告气场。
不行，忍住。这是国家安全。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破催化剂怎么就关系到国家安全了。
“这个……这个我定不了。”苏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们是公家的厂，得领导说了算。”
斯特林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
“当然，我理解。不过，作为‘德宏一号’的核心研发者，您的意见，想必至关重要。”他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技术问题，“我很好奇，苏厂长，你们是如何解决传统齐格勒-纳塔催化剂在高温下活性衰减的问题的？我们的团队尝试了多种金属有机化合物，都无法在保持高活性的同时，维持结构稳定。”
完了。
苏辰的大脑一片空白。
齐格勒-纳塔是什么鬼？金属有机化合物又是什么玩意儿？
他感觉额头开始冒汗。赵谦的剧本里可没有这一段！这超纲了！
怎么办？怎么办？
情急之下，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以前看过的、关于工业事故的纪录片片段。他完全是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为了转移话题而胡乱开了口。
“高温下的问题？”苏辰皱起眉头，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其实我们也没太注意这个……我们这边主要的问题是怕另一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