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该死
金属的尖端悬停在苏辰的后心。
【逻辑悖论。样本主动干预保护协议。重新评估指令优先级。】
“评估结果呢？”苏辰没有回头，他用身体的重量压住控制面板，肌肉因为对抗那股机械力量而绷紧。
【保护样本，为最高指令。执行“方舟”计划，为最高指令。两条指令冲突。】
“那就选第一条。”苏辰的呼吸有些粗重，“我就是‘方舟’计划的核心，不是吗？现在，核心决定我们要先去接一个人。”
全息影像中的缪文航已经消失，强制切断生效了。但他的话语，像滚烫的烙铁，印在了苏辰的脑子里。
【指定接应目标：缪文航。该单位对“方舟”计划构成威胁。否决。】
“他不是威胁，他是保险。”苏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的话语更清晰，“牧羊人死了，他的计划万一有漏洞呢？我需要一个备用方案。缪文航活着，他有备用方案。带上他，我们成功的概率会增加。”
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在赌博，赌这台机器的逻辑核心会如何权衡变量。
【正在计算……引入新变量“备用方案”……成功率模型重构……】
漫长的几秒钟沉默。
【新模型评估：获取单位“缪文航”及相关数据，可将任务成功率提升4.7%。但航线变更将导致样本暴露风险增加21%。风险收益不成正比。】
“如果我不配合，你的成功率是多少？”苏辰反问。
【零。】
“现在成正比了。”
“收割者”的机械臂缓缓收了回去。那致命的尖端消失在光滑的白色外壳下。
“现在，带我去潜航器。”苏辰命令道。
【指令已接受。】
通往潜航器坞舱的道路被紧急照明灯切割成一段段红色的光影。积水没过脚踝，每一步都溅起冰冷的水花。苏辰走在前面，他能感觉到“收割者”就在身后，那台两米多高的战争机器，步履沉重而稳定，像一个沉默的狱卒押送着唯一的囚犯。
他没有回头去看。他不需要。那东西的存在感本身就是一种重压。
潜航器的圆形舱门嘶嘶地打开。内部空间狭小，仅能容纳两人和一些基本设备。控制台的屏幕幽幽地亮着，上面显示着预设的航线图——一条笔直的线，刺向地图上一个标记为“门”的黑暗区域。
苏辰坐进驾驶位，双手在控制面板上迅速操作。他身上的伤口在低温和高压的动作下开始抗议，但他无暇顾及。
“收割者”跟了进来，舱门在它身后关闭，锁死。狭小的空间变得更加压抑。它就站在苏辰身后，一动不动，像一尊白色的雕像。
【请输入“牧羊人”口令，激活自动航行。】潜航器的合成女声响起。
苏辰无视了提示。他调出导航界面，手动输入一串新的坐标。缪文航发来的最后数据。
【警报：航线与预设“方舟”轨迹严重偏离。请确认指令。】
“确认。”苏辰说。
【需要二级授权。】
“我就是二级授权。”
【授权失败。身份不符。】
“该死。”苏辰低骂一声。
他身后传来机械体的声音，不是通过舰内通讯，而是直接从“收割者”的发生器里传出，冰冷，没有波澜。
【牧羊人的计划是基于1574年累积数据分析得出的最优解。它代表了物种存续的最高概率。】
“你们的数据里没算进去他最后疯了。”苏辰头也不回地操作着，试图绕过权限锁，“一个想用活人祭祀换和平的疯子。”
【“疯子”是情感化标签，不具备逻辑价值。牧羊人的策略是向更高维度的存在体进行一次可控的沟通性献祭，以此降低冲突等级。】
“那不叫降低冲突，那叫摇响开饭的铃铛。”苏辰找到了手动控制的物理接口，开始拔插线路。
【你的行为不合逻辑。缪文航的计划是典型的情绪化应激产物。】“收割者”继续分析，【摧毁“门”的构想，成功率为1.7%。但触发一次终结级报复行为的概率为100%。】
“那你告诉我，牧羊人的计划成功率是多少？”苏辰终于停下动作，他转过身，面对着那台巨大的机器人，“我，一个‘完美样本’，走到那个所谓的‘门’前面，跟里面的东西打个招呼。然后呢？它会给我们糖果和拥抱吗？”
【未知。但这是唯一不保证彻底毁灭的方案。】
“未知就是零。”苏辰重新转向控制台，“我宁可选一个1.7%的生路，也不要一个100%的未知。活人说的话，比死人的计划更可信。”
【“信任”同样是情感化参数。缪文航的心理评估报告指出，他在极端压力下有采用高风险、低回报策略的倾向。】
“闭嘴。”苏辰找到了他要的控制单元，用力一扯，几条线路被他粗暴地断开。潜航器的警报声立刻变得尖锐刺耳。
【警报！自动导航系统被强制断开！维生系统出现波动！】
“我不在乎。”苏辰将几根线重新接入一个手动操作模块，“现在，这艘船我说了算。”
他推动操纵杆，潜航器轻微一震，脱离了固定架。舷窗外，沉没的岛屿基地残骸在探照灯的光束中一闪而过，然后迅速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他赢了。至少是暂时赢了。
潜航器内部，除了机器的嗡鸣，只剩下死寂。苏辰专注地驾驶着，身体的疲惫和伤口的疼痛像潮水一样涌来。他不再是钥匙，也不是什么神选的样本，他只是一个战士，一个背负着错误坐标和渺茫希望的凡人。
航程是漫长的。目标，“塔罗斯”平台，缪文航最后的坐标。然后是太阳系的边缘，奥尔特云。那片冰冷死寂的星域。
“你无法理解。”苏辰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像是在对机器人说，又像是在对牧羊人的亡魂说，“你计算概率，计算风险，计算最优解。但你算不出人为什么会选择去救另一个人。”
【个体救援行为，在种族存续危机中，优先级应为最低。】“收割者”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