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造物者之歌》(7)
天赋测试
1他们说你是纸人晚上归家,连蔚果然对简墨没什么好脸色。翻窗逃家,怎么看都不是好孩子的行为,更何况以连蔚古板的性格,这种叛逆期挑战家长权威的举动,怎么可能不令他生气。
不过,当简墨将老人对自己的建议复述后,连蔚的面色稍微缓和:“算你运气好,遇到一个有真本事又肯帮人的造纸师。你可记得别人的姓名?要记得感谢别人。”
简墨努力回想借书证上的名字。他两次借用对方的图书证时,心都在书上,并没有留意姓名。倒是对方问过自己的名字,简墨顿觉有些惭愧。
“梅络,或者是梅格,记得不太清楚了,大概就是这么个写法。”借书证上是手写体,龙飞凤舞的。他扫过一眼,只有一个印象。
梅络?难道是市造纸师联盟的前任主席梅络?简墨这个六街来的常识盲不知道,连蔚怎么会不知道梅络是谁,一听之下心都快跳出来了:“你可看清楚了?”
简墨显然不是很确定:“没。”
“你!”连蔚一拍桌子,气得想抽这小子一顿:旁人哪个不是想尽了办法和梅主席搭上关系,想求一句指点都不能。若那老人真是梅络,你小子走狗屎运入了对方的眼,居然不知道抓住机会,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连蔚恨不得把简墨破口臭骂一顿,却忘记自己也是千金难买一见的特造师。他不也是赶着送上门来的不稀罕,东挑西捡后看中了简墨这块性格不讨喜的臭石头?
简墨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一脸坦然地夹着菜扒着饭,一点懊恼的心思都没有。不过就算他知道,最多也就后悔一小会儿,谁叫他成不了造纸师呢?
吃完饭,简墨就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刷了一会儿刚买的手机,不知不觉已经过了12点。打个呵欠,他把手机放在床头,闭上眼,但想起什么,又摸起手机,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3月21日0时8分。
现在是乔蓝节了。
乔蓝节,官方正式名字叫纸人独立日。《纸人权益法案》即二次协定签署后,纸人们为了宣告自己不再是原人的附庸,而是拥有与原人同样权利的人类,便将3月21日定为纸人独立日。这一天,是一位为争取纸人权益而战的著名纸人将军——乔蓝的造生日。据说,这位乔蓝将军在第一次纸原战争中声名赫赫,几乎是百战百胜。
一直以来,造纸管理局对此节日采取默认却并不推崇的态度。因此作为纸人传统节日之一,乔蓝节不但没有造生节声势浩大,获得纸人广泛庆祝,在政治风声最紧的时候,公开庆祝乔蓝节的人甚至会以“妨碍社会公共秩序”的罪名被拘捕。可是,这并没有妨碍乔蓝党人暗中默默发展。
不知道简爸是担心他受这些思想影响变得太过激进,到处惹是生非,还是对乔蓝党提倡的纸人精神不以为然,反正简家从来不过乔蓝节。
不过简墨小时候却偷偷去参加过一次典礼。也许是年龄原因,他印象中的乔蓝节庆祝仪式还挺好玩的:一群纸人神神秘秘地躲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偷偷吃水果……水果只三样:梨子、柚子、苹果。吃完了还不算,要把吃剩下的种子收集起来,找一块土地,一人撒一把土埋起来。
直到很久以后,简墨才知道这三样水果是有说法的。梨子代表独立,柚子代表自由,苹果代表平等,“独立、自由、平等”是乔蓝党人倡导的三大纸人精神。种下种子意味着要把这些精神根植地下,让它们生根、开花,生生不息。据说有的地方会投入活水之中,让这些种子随着江河湖海的水流漂到更远的地方,寓意着将纸人精神传播到更广阔的土地上去落地生根。
除此之外,乔蓝节庆典上还有一个“破门”仪式。那仪式他现在还有些印象:将原本缠在左胳膊上的一根红布条剪断,然后和代表点睛颜色的青蓝色布条打结,再系回去,这寓意着断开了自己和造师之间的“脐带”——虽然实际上并没有那种东西。
宣告“破门而出”的纸人,从此以后不再向造师交“奉养金”,以示自己是一个不依赖造师也不受造师控制,有着独立思想和人格的纸人。
通常的惯例是,纸人找到工作后,会定期向自己的造师上交劳动报酬10%~30%不等的“奉养金”,就好比孩子工作后赡养父母。而如果有人或企业向造纸师主动购买或订制造纸,则除了要提供相应的造纸配额外,还要支付一笔“选置费”。当然纸人的奉养金按照惯例还是要上交的,但相应比例会低一些,因为雇主会从订制纸人的工资中将前期投入的“选置费”扣除。
简墨从没听过简爸提起自己的造师,也没有见他给自己造师上“奉养金”,就好像世界上没有这么一个人一样。他曾经问过几次,却都被简爸以各种理由混过去了。所以直到现在,简墨也不知道简爸到底是算“破门而出”,还是像他这样被造纸师遗弃的造纸。总之,他们俩的“思想和人格”都没有受到自己造师的影响,所以庆祝不庆祝乔蓝节,简墨一向都无所谓。
至于小时候那次参加乔蓝节庆典,纯粹是出于小孩子的好奇心。当然最后也没逃过简爸的眼睛,被好好修理了一顿。简墨那个时候还小,觉得被他爸揍就是天底下最严重的事情,所以自那以后,只要乔蓝党人接近他,他便理直气壮地回复对方:他的梦想就是过安稳平静的小市民日子,不想为了遥不可及的梦想把自己的生活搞得波澜壮阔。
天赋测试前的最后一个月,高一年级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尤其那些对自己的造纸天赋抱有期待的学生,无一不是摩拳擦掌,整天造纸范例不离手。
有了老人的指点,简墨对自己的原文如何构思已经有了一些思路。他没有学别的同学,因为觉得与其抱着所谓的范例不放,不如好好思索一下自己想要的初窥之赏到底是什么样的。既然连蔚已经帮他交了那笔不菲的测试报名费,就好好体验一次吧。
年龄,设定在二十五岁吧,人生各项机能高峰期。
性别,男。既然是为未来有一个可以帮助自己的人,还是男性方便点。
外形嘛,身高185厘米,体形匀称;相貌五官端正,看着顺眼就行。对了,最好是爱笑,而且笑起来还要好看。连蔚那张整天板着的冰块褶子脸,简墨已经看厌了。
性格要稳重踏实,乐观自信。为人要坚持自己的道德底线和行为准则,但做事也会审时度势随机应变。能沉得住气,也能一往无前,不轻言放弃,也会适时取舍。面对危机能冷静沉着,平常也不失谨慎细致。这世界可不怎么安宁太平,他为什么会从六街逃出来,由此可见。
能力什么的,自然是多多益善。不过首要的如同老人所说,必须具备用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的能力。简墨刷刷写上:擅长烹饪,精通医药。不管哪个时代,哪个地域,这两个职业都不会找不到饭吃。
另外,他继续添加设定:武力指数不能低。长于近身肉搏、射击,野外求生乃至各种交通工具的驾驶不能少。智力指数同样爆表,观察力入微,能洞察人心,以便料敌先机并且未雨绸缪。擅长谋略布局,精于情报搜集和分析,具有极强的团队领导力和人才号召力。
简墨猛地停下笔,对比了下纸人等级划分标准,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如果能够写造成功,最起码也是特五的水准了。
就凭他?把笔一扔,他捏了捏鼻梁,有些疲倦。玩一场没有结果的游戏,到底有没有意义?
他这么认真地去做人物设定,是不是十分好笑?如果三儿在这里的话,会不会取笑他,白日梦已经做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不,如果是三儿的话,大概会跟他一样脑洞大开,兴奋地指手画脚:要美女啊,要长腿大胸水蛇腰吧。
简墨无声地笑了下,怅然地低头,视线落在手上。他的大拇指无意识地摸着右手中指指节上的书茧,这是十六年六十七本的“后遗症”。
六十七本,他到底是有多痴心妄想?
呵呵。他真想对命运这座大神比个中指。
他想写,他真的想写。
猛地捂住眼睛,汹涌而出的泪水让他感觉十分委屈。
为什么他不是原人,为什么他只是一个纸人?他想要的世界不是这个样子,他想要的生活也不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他不能正大光明地去触碰那些文字,凭什么他的文章写得造纸课老师都击节赞叹,而笔下的人物却无法变成活生生的人。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纸人吗?
捂着眼睛的手猛地向下一抹,简墨心口的恼恨积累到顶点,反而彻底放开了。
有什么不行,有什么不能!
就算没有任何结果,就算没有任何意义,他就是要写。只要自己喜欢,何必在意有没有结果!就算将来被揭开真身全世界都嘲笑,就算被打落尘埃,就算未来的某天会幡然醒悟,今天的自己不过是痴人说梦。但是,现在的他就是要写!
简墨一把抓起笔,抛开一切,接着前面的文字继续挥笔。内容逐渐如同脱了缰的野马,离理性这条道路越驰越远,拉也拉不回来了。
况且,他也不想拉。
为了使深广度达标,简墨提交了一份让连蔚目瞪口呆的计划单,并说服连蔚开了一张长达二十天的病假条丢给学校。接下来的时间,除了吃饭睡觉,他全部花在电脑和图书馆上,收集各种专业资料,整理归档,彻夜苦读。
一周之后,他从资料堆里站起来,跟连蔚去了一天射击俱乐部练习射击,把常用的枪械都试了一轮;在健身馆观看了一天自由搏击、擒拿术并且跟教练学了一些基本动作和原理,跟资深者面对面请教了问题;学了两天开车,连蔚甚至还神通广大地借来了附带驾驶员的游艇和直升机,让他体验了一把;在楚中市唯一一家六星酒店的后厨观摩了大厨做菜;最后,去了一次医院,先让他在急诊室观摩了三日,又跟一位老中医待了三天。
虽然不认为简墨这短短二十天的学习和体验能够发挥多少作用,但是面对简墨难得的全情投入,连蔚还是很乐意满足这些小小的要求。
“反正就算这次用不上,以后总会用得上。”他对胖校长欣慰地说。
三周时间匆匆过去,简墨感觉自己的脑袋灌满了各种资料,快要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