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嫁妆“已经派人去找了,活要见整……
第122章嫁妆“已经派人去找了,活要见整……
“已经派人去找了,活要见整镯子,死要见碎镯子——碎了我给你买个更好的。”何炳翀无奈地说。
程蕙琴已经过了怒不可遏的阶段,现在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只觉得疲倦。她是个瓜脑壳。有朋友劝她不要和姨太太走得那么近,姨太太能跟你一个正牌太太一条心吗?何况那个霍眉看上去就是有心计的,当婊子要当到什么程度才能勾到你们家老爷?表面会装斯文,骨子里烂透了。
原来她觉得不能这样取人,现在不得不承认有几分道理。
还是第一次看霍眉口不择言的样子,真是贱,骂人都往下三路骂。她身正影子直,没觉得被攻击到,只是觉得霍眉真是......可笑。过上了这么优渥的生活,比有课业压力的摩根都爱学习,总是画虎画皮难画骨,学不到教养,戒不掉孽根。
不过霍眉还是要在何公馆生活下去,程蕙琴只说她扔了镯子,没说她如何骂自己。纵使如此,也是非常严重的错误了,在程蕙琴面前,何炳翀必须保证自己亲自去一趟,教育教育她。
走到门口,他心里还是发憷,这大错归根到底也是自己在她引产期间带回个孕妇引起的。每次与她相处得快乐,是因为霍眉掌控着两人间的气氛,倘若这次霍眉不乐意跟他相处得好了,他又不占理,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而且他最近实在不想看到霍眉,总是病恹恹的,看的心里发堵。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敲了敲门,门没关,他因为紧张又敲得用力,在门槛处一个踉跄。霍眉正穿着件月白绸子睡裙坐在床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半天的工夫,居然已经与怀孕前的精神面貌无异,只是瘦,却神采奕奕。他看不出霍眉化妆了,也觉得她不像是刚吵过架的样子。
为了避免和她冲突,何炳翀决定不教育她了。“前几天还走不了几步,今天怎么下楼了?”
霍眉悠悠道:“被你气活了。”
他抓耳挠腮半晌,“......你身子不好,我不想给你再添负担了。银珠既然能怀我的孩子,那就很好了,再不用劳动你。”说到后面,声音也微弱了,知道时间对不上。只好再转移话题,“你在看什么?”
“账本。”
“祥宁鞋局怎么样?”
“经营得还不赖吧,只是大环境不好。仗一打,法币贬值了。”
何炳翀再怎么也是多年浸淫商业场的,对与钱有关的话题格外敏感,听在耳里是这个意思:说好的要多少给多少,你已经几年没给我钱了,都是我自负盈亏。
他怔怔地擡头望着她,心里真是不痛快。自己又是真的有错,既不给专心,又不给钱。
以前披着层暧昧的纱,还能蜜里调油地混两句过去,现在不行了,三太太都迎进了门,再打感情牌、不来点实质性的好处,他怕霍眉刻薄他。深吸一口气,道:“一会儿我下楼,让林杰开三张十万的银行汇票,半个月后应该能到账。”
霍眉不信他没有现成的三十万,却非要拿半个月后才能到账的三十万卖惨。“我要钱做什么?”
“你不要钱?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装模作样地一愣,擡起一只手指着他,“不是你问我的?我谈你的三太太,你顾左右而言鞋店;我说了鞋店,你怪我要钱......”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霍眉心平气和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然后把他拽着坐下。力气不大,但很牢固,他立刻紧紧闭上了嘴,恨自己在一个姨太太面前恼羞成怒了。
“我原来不是尊贵的人,现在走到路上,别人愿意叫一声何二太太,完全是受你擡举。不谈情爱,单是这份恩,我就一辈子还不完了。”她缓缓道,“既然你做了决定,我还能闹你不成?可早不早晚不晚,你要瞒着我,悄悄地把银珠带回来......传出去好听吗?一来,银珠连个姨太太都不像了,像个上不了台面的。二来,显得你做事不光彩。三来,我倒像在何公馆受欺负的,谁也不尊重我。然而我在这里明明过的是快活日子,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你不仅不限制,还处处惯着我,是对我相当好的了。为什么要平白落这么个名声?”
听了她这么一番话,何炳翀简直像是豁然开朗,情绪也平静下来了,情感也开始往她那儿斜了,“我是因为怕——”
她摆摆手,“不必再提了。明天你带银珠去吃个酒,好叫别人认一认。”
他盯她半晌,“你到底生没生气?”
“没生气。”
“生气了。”他笑着往她身上凑,“‘不谈情爱’,什么叫不谈情爱?我爱你还不够多吗?你扪心自问,不,我扪心自问,最在你身上花心思。银珠还年轻,我带她回来,恨不得算是养着半个孩子,暑假过了,她还要转到香港大学继续读书。你说,就这么个女仔,能跟你比吗?”
霍眉轻轻地笑了一下,抠指甲上已经干掉的蔻丹——还是几个月前摩根给她涂的,现在指甲已经长出了很多,该换新的了。睫毛长长的垂着,眼皮上方又凹进去,还是有五六分病容的。看几眼还好,看长久了还是心里堵,何炳翀又拉扯几句,讪笑着出去了。
她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走到阳台上,细雨潇潇,深翠的叶子泛着粼粼的水光,被雨水敲得微微摆动着。深夏该是很热的,但因为住在山上,比市区凉爽不少,汗衫里只有一层薄汗,现在被风一吹,几乎觉出冷意。
昭君见玉鞍,泪尽啼红血。今日汉家人,明朝胡地妾。
她在老太太那里的作用算是到头了。何炳翀对不起她——她觉得还好,何炳翀本也没必要对得起她,愿意把她从巴青那穷乡僻壤的地方接过来、做何二太太,她给他当奴才都没问题。
但是她给程蕙琴付出了那么多感情......程蕙琴算什么东西?跟她半句谈不来,又不能像何炳翀一样给她钱,又不能像老太太一样给她地位,又不像白香织一样好玩,蠢婆娘一个,霍眉偏偏一根绳子吊在这蠢婆娘身上了,乞求她把她那光辉四射的母爱分自己一点。
到头来,能给何家生孩子的来一个算一个妹妹。她不是第二个摩根,是第一个刘银珠。
霍眉觉得自己简直好笑,媚眼抛给瞎子看。像程蕙琴这样本分老实到无聊的人,不会因为她霍眉更漂亮、更风趣、对她更好就偏爱一点,姨太太就是姨太太,女儿就是女儿,伦理道德,秩序井然......哈,日她八辈子祖宗。自己也该日,三十多岁了,还在这里爱不爱的,活该掉头发。
她几乎想对着夜色大声骂街,可何家人势必能听见。转身回房,看到金猪牌正静静地躺在送子观音旁边——老太太将金冠收走后,重新融了,还是做成猪牌的样子还回来。
霍眉的手都抖起来,浑身的汗毛在激愤中一阵一阵地竖立又躺倒,嘴里尝到腥,才知道流鼻血了。她还没有恢复的很好,一时间几乎站不住,但还是拖着步子到床前,扑通一声跪下。
恨不得来几口烟粉才好,烟粉不行,至少要抽几根香烟,不然她真觉得自己要死了。何公馆上下禁烟,又不能差林杰去买,只能从当初从重庆带来的箱子里找,应该还有几包仙女牌。那箱子里就装了些旧衣服,到这里后一件也用不上,她也没再管,直接塞到床底去了。
现在打开纽扣,一股陈旧的樟脑丸儿扑面而来。她无心扇走气味,直接将旧衣全掏出来——箱底果然有打火机和两包仙女牌。
还有一个小布包裹。
霍眉对这个小布包裹全无印象,愣了愣,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一副朴素的银脚钏,对于她现在穿戴的首饰来说,真是朴素过头了,大概只要七八十;上面雕的龙凤呈祥花纹也粗糙,像蛇和鸡。
包裹里还有一张纸条,规规整整地折成一个小方块,因为受了潮,折角的地方都出毛、破损了。上面写着:祝你身体健□□活幸福。
她颤颤巍巍地用打火机点了烟,猛吸几口,待烟雾慢慢润滑了快烧干的脑子,记忆也都如清泉水般涌回来了。去重庆的船上,她给了席玉麟四十三块,后来也没机会给更多现金。席玉麟自己又贴了几十块钱,打了这么一副镯子,做了家财万贯的何二太太唯一的一份嫁妆。
我嫁到香港后还差这个吗?霍眉靠在床边,觉得几乎有点滑稽,你还剩多少钱啊?你在重庆,冬天怎么过?
她吸得太快,几分钟内就把一支烟吸完了。将烟蒂扔进抽水马桶里冲下去,霍眉回到床边,烟瘾居然就此消下去了,至少现在是过足了。拿起那副脚钏,她往脚上套,粗银的质地凉凉的,做工不够精细,但材料是用足了,够宽,卡在脚踝骨上,正好能把杨梅疮留下的瘢痕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