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中山兵工厂席玉麟看着自己刚铺好…… - 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 - 去码头搞点薯条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123章中山兵工厂席玉麟看着自己刚铺好……

第123章中山兵工厂席玉麟看着自己刚铺好……

席玉麟看着自己刚铺好的床位,感觉非常满足。

去年冬天他在糖果厂工作,一般都是老人、孩子打零工,很少见成年劳动力,所以工资也低的离谱,三块钱一个月。在重庆,三块钱真是吃饭都不够,更别说租房子了。

好在他的工作是烧炉子,三班倒,白天靠着炉子特别暖和,晚上和其他工人一起在木架下打通铺,在风机如雷的轰鸣、噼啪蹦跳的煤渣中浅寐一会儿,等待工头随时把他们唤醒。

时间久了,精神不济、成天耳鸣,还被高温烤得皮肤龟裂。到了晚春,人几乎就泡在汗里,满身爬痱子。席玉麟觉得还好,他早就习惯了穿厚戏服在大夏天的露台上演一天,这种苦是他习以为常的;一觉得快中暑了,就用指关节使劲儿刮脖子,刮得全是一道道乌痧。另外,虽然痱子消下去了,但他被人传染了虱子,只好先去剃了个光头,再花三角钱,去澡堂洗了入冬以来的第一个澡。

以前他什么季节都敢往打水淋,现在不行了,往身上擦几下凉水,浑身的骨头要造反。

不过手好了,至少在外观上看不出异常了,他当然得换份工资更高的工作。这几年重庆正处于高速发展中,尽管人口也越来越多,工作还是很好找。霍眉果然说什么都是对的。

跳槽的一周内,他就找到了下家:中山兵工厂。

这兵工厂开在中山一路上,过去归刘湘,现在被中央收编了,受军政部直接管辖——哎呀,为国家工作,真是肥差。工资能有九块,包食宿,宿舍虽是十六人间,也比在工厂里挤大通铺舒服。

席玉麟一边铺床,一边觉察到几个工友在背后盯着自己。

糖果厂因为老人孩子多,虽没和谁很友好,也没和谁闹矛盾;刚一进门,看到几个壮年男人倚在窗户边抽烟,他就有点烦躁了。好在新买来的被褥极大程度地取悦了他,摸着摸着,心中又畅快起来。

身后有人问:“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他转过身,此人眼睛大而圆,虽不高,但手臂相当强壮,短小精悍如猎犬。“李青。”

“我叫万顺。”矮个子热情地介绍,又一指身边抽得云雾缭绕的一个驼背,“他叫万狗蛋——远房亲戚,跟我一起来重庆打工。来一根?”

“谢谢,我不抽烟。”

万狗蛋发话了,“成都人?”

“川东小地方来的。”

“我听你说的是成都话。”

席玉麟摸了摸鼻子,因为川剧以成都发音为正宗,漱金从上到下都讲的成都话;霍眉老家离成都近,发音也差不多,他从来没注意过这回事。现在他决心和过去的一切割席,只是说:“我爸是成都人。”

“我是从成都人,”万狗蛋把烟衔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叫声老汉听听。”

万顺已经嘎嘎地笑起来了。席玉麟就知道他们没憋着好,冷笑一声,撞开他们,参加铣床培训去了。他的工作是操作铣刀,对零件进行平面、沟槽等加工,比烧炉子稍微新奇一些。

这么干了一年后,他的工资涨到了十块。

每天下班后,席玉麟都要四处转转,探索这座城市。重庆真是大呀,是他见过最大的地方了,地势又那么不平坦,连绵起伏,像波涛上的建成的堡垒。他还爱打探房价,谋算自己多久以后可以贷款买到一间小小的屋子。

他是个甚少探寻生活意义的人,从前种种,乱七八糟地翻过去了,心就平静的不得了;一双眼睛也不东顾西盼,只往前看。席玉麟坚信自己能过上不错的生活,并为此纯粹地期待着。

在晚春的某一天,他的职业生涯似乎迎来了一个小高峰。

机械加工部的钱部长把他叫到办公室,叮嘱说:“三天后厂长要来视察,人家刚从德国带队学习技术回来,看看我们这边工作情况。你呢,你就作为优秀员工陪同,问什么答什么,啊!把话往好了说,我没亏待你,是不是?”

席玉麟于是刻苦钻研了三天,把几种不同机床的培训手册和员工守则都背了下来,因为自己拙于言,还在脑海中反复推演了几段对话,自认为万事俱备。到了当天早上七点,赶去门口排队时,禁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每个部门派出的员工代表......都长得挺好看。

他还真以为自己在车间里表现很优秀,结果人家还是只看到他一张脸。

彭厂长迟到了四十多分钟,从小汽车里钻出来时,依然不紧不慢,看着这一大排体面人,禁不住就夸道:“有精神气儿!”

视察的内容也很简单,走马观花似的到各个部门遛一圈,不痛不痒地问“技术掌握熟练没有”“工资待遇怎么样”“累不累呀”,一个字就能回答。一圈转下来,半个小时都不到,他脑门上已经都是汗了,连忙去了办公室。立刻就有冰镇西瓜送上来。一个部长朝他们挥了挥手,“上工去吧,别这么多人挤一起,多热啊。”

员工们于是作鸟兽散了。席玉麟也迈步想走,钱部长在身后喊:“哎,李那个......青,你过来。”

他只得回到办公室、面对彭厂长,彭厂长长得像个佛,笑起来更像,吃西瓜时下巴上的肉跟着直颤。钱部长介绍道:“这是我部门的,小李,进厂以来零失误。前两个月,有个新来的差点把手指头绞了,小李隔着两排机床硬是一下子跳过去、给他把手指头救下了,最后那人就绞了个指甲盖。好样的吧?”

掂量片刻,又继续说:“还有一次,狗日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是有学生撺掇——工人集体罢工要求涨薪!我说我这薪水还不够可以的吗?他们那个车间,就小李一个人没掺和,还及时锁了门,保了几台机器没被砸......”

彭厂长不置可否,又吃了两瓣,同时望着席玉麟微笑。席玉麟也就看着他,既不自谦几句,也不趁机邀功,一双干净的眼睛黑白分明。

场面沉寂半晌,就被钱部长用活泛的笑声填补了:“哈哈,小李是乡下来的,没见过厂长你这样的人物,比较拘谨。”

“没关系,多见见就认识了。”彭厂长继续佛一般地微笑,“我不久后又要出差,在重庆待不了多久,得抓紧时间和朋友们聚一聚。这孩子合我眼缘,六点来适中楼潮生包间——请你一道来吃饭,好不好?”

席玉麟觉得不好,自己大概是去添彩头用的,跟一桌酒席需要喊两个女娃儿来活跃气氛没什么两样。五点二十组长就放了他的工,他前脚回到宿舍,万顺脖子上搭着条毛巾后脚就进来,问:“怎么样?你陪厂长这一趟,有没有说给你涨薪水啊?”

他摇了摇头,也取了自己的毛巾和桶,准备去打水擦一擦身子。走到门口,木门猛地弹开了,一下打中他的鼻子;他在剧痛中两眼冒金星,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揪着领口扇了一巴掌。

几个工友站在后面看热闹,万顺叫道:“嘿,部长,你怎么打人?”

席玉麟这才看清钱部长那张阴着的脸,也起了火,猛地一下把自己的背心从对方手里拽出来。就听这向来和颜悦色的小老头压着声音说:“厂长一个电话打到我这里来,菜都上齐了,问你怎么还不来?”

“我下班了。”

“狗日的我当然知道你下班了!”钱部长推着他就往外走,“得罪了厂长,你别说从这里滚蛋了,在重庆都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我给你打个车,你现在立刻去……”

两人推推搡搡地远去了,留万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请吃饭还不去?他不知道的是,中国人会在桌上拉关系、谈生意、受恭维,更有甚者是霸凌、欺侮、猥亵、作弄……统称为吃顿饭。

车上,钱部长又软下来了,好声好气地说:“厂长提拔你,你不要不懂事。让你添酒就添酒,让你点烟就点烟,这有什么难的?”等到了目的地,又怕他不老实,一路把他押上去。

这适中楼和留春幄、陶乐春、四时春等菜馆齐名,是重庆第一批著名菜馆。最早开在长安寺,后迁到附近的后伺坡,因“该楼地当要冲,行人络绎不绝……门前肩舆拥塞,妨害交通,行人嗟怨”,被要求迁址以利交通。其中兴旺,可见一斑。

适中楼的老板名叫杜小恬,绰号杜胖子,关于此人也有一段奇话。军阀混战时期,刘湘的一名弁兵拿着几根干谷草来此地,让堂倌拿去加工,做两道下酒菜吃。杜小恬知道了,亲自去店堂打招呼,允诺做个一干一汤,另外配四道可口的下酒菜。

不久,杜小恬将做好的菜端了出来,有红烧谷子干鲫鱼、清汤草肉丸子两道主菜,在鱼的头尾、丸子两边现出谷芯,吃在嘴里又化渣又无谷草味;四道配菜是姜爆鸭丝、贵州鸡、锅巴海参和椒盐肘子,色、香、味俱佳。弁兵无可指摘,尽兴而去。在这之后,杜小恬与军、政两界也有了交情,经常有人捧场照顾生意不说,还额外受到庇护。

这兵工厂的厂长在军界自然算个人物,别人订包间要提前一周,他中午说,晚上这包间怎么也要腾出来。

上了二楼,过个拐角,服务生拉开一道门,放二人进去。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