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不该拿我的心软当本钱
沈玦眼中的悲悯消失了,变得抗拒。
殷木槿猜测沈玦想同他摒弃前尘,重新开始,哪怕只是表面上的重修久好。
但那一夜,始终是根拔不出的刺。
沈玦不想听。
但他非要讲,不为博同情,只想让沈玦再理智地审视他们二人的往后。
“和今晚一样,那夜的雨很大,更冷,”他说,只一句话,又将他送入数年前的绝境,他被剑刺入胸膛,想质问沈玦,可实在撑不住身体,只能摔进泥里,“我倒在地上看你,恍然惊觉,我好像从没有看清过你。”
冰凉的雨水砸到脸上很疼,但再疼也疼不过心口结实存在的血洞。
当时沈玦就笔直地站着,垂眸看他,眼中没有悲悯,没有能被他捕捉到的感情,冷得像是一块冰。
他也很冷,更冷,所以不敢像往常一样,往沈玦身边靠。
他也实在没有力气了,连眼皮都变得沉重无比,不容拒绝地闭合,拉着他远离吵闹的战场,陷入挣扎不得的黑暗。
他沉重的意识是被一阵阵兴奋的嚎叫吵到归位的,被灭了满门的府中,闯进一群山匪。
他意识模糊,不清楚自己昏迷多久,时间或许还停留在沈玦杀他的那一夜,又或许已经过去了无数个夜。
他无从求证。
雨依然在下,他的四肢也已麻木,竭尽所有力气才将眼皮撑开一点,看到漫天的火光。
那群山匪实在嚣张,毫无遮掩地闯进来,叫嚣着劫掠上官家所有值钱的物件,兴奋的脚步踏着尸体。
纵使他的听力已经被雨和血模糊殆尽,还是听见了清晰的断骨声。
聒噪的叫嚣声,吵闹的雨声,还有咔嚓不绝的断骨声,以及冲天的刺眼火光,似乎与炼狱无异。
“能想象吗?”
殷木槿跪在灵堂,留身体在炼狱里恐慌,声音已经剥离出来。
其实他想讲的悲惨些,沉重些,好让沈玦永远甩不掉这个人命担子,最好压得他忏悔、痛苦,得不到解脱。
但是没有。
怪他这些年看惯生死,所以自然而然,把自己也扔进无足轻重的人堆里,寥寥几句就将阎王殿前的那一脚掠过。
可周身太安静了,安静到即使他不愿,还是能感觉到渐渐紧绷起来的空气,听到抑制不住颤抖着的呼吸声。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五官在被沈玦攫取。
“……后来呢?”沈玦的声音很轻,像是被恐惧笼罩着,也像是怕惊动什么,“你是,怎么遇见他们的?”
殷木槿又往火盆中添纸钱,好让火持续不停地燃烧。
他看向沈玦心疼又惶恐的眼睛,迫切地想把沈玦拉进那日的炼狱里。
于是他说:“你猜一猜吧。”
沈玦的呼吸停住。
他手里还抓住纸钱,似乎还想折,但被殷木槿的话砸得四神无主,手心攥紧,攥皱了。
殷木槿不满,掰开沈玦的手,将纸张抽出来。
沈玦只好看他,张了张口,“你是被山匪发现了吗?他们有救你——”
话只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沈玦彷徨的眼睛开始躲闪,似乎是突然意识到,那帮人既然是山匪,那被他们发现,又怎么会获救。
可不被发现,却只剩死路一条。
殷木槿追着沈玦的一举一动细细打量,心中冷笑之余,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离谱的选择,是他濒死之际能抓住的,唯一的活下去的机会。
因为倒下的位置有些偏,他躲过了山匪的践踏,可身上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维持现状,等血流尽了,便无声无息地死去;二是尝试让山匪发现他,无论结果如何,或许能有搏一条活路的机会。
可那时他的四肢冰冷麻木,嗓子也像是被泥糊住了,动弹不了也发不出声音,他该怎么让那群山匪发现他呢?
殷木槿回忆着那时的场景,越发觉得自己可笑。
再回看过去,他还是有点想不通,那时候的自己怎么就那么执着于活下去呢?
早早死了,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毕竟他的人生连同他自己都无足轻重,所谓活着,也只是仰仗着、追随着沈玦的脚步。
沈玦都不要他了,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
或许是执念吧。
少年时的他,望着漫天的火光,死咬着最后一口气,硬是撑了半刻钟。
上官府中的财物被搬得差不多了,山匪的兴奋劲也在慢慢回落,他抓住仅有的一次机会,把一直紧紧握在手心的木葫芦往一个年轻山匪的脚边扔去。
还好疼痛没过多影响准头。
木葫芦撞到那人的小腿,成功把山匪的注意力引到他身上。
“哦哟,竟然还有个会喘气的!”年轻山匪兴奋地叫了声。
他的异常引起了山匪头子的注意,一位留着满脸胡子,抗着大刀的中年男人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