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当天晚上,在厄古斯特的四层豪华别院内,史蒂文·阿姆斯做了个可怕的恶梦。
梦中,他和一群陌生人同处一片浓雾环绕的沼泽林间。
沼泽林深沉寂静,四周散发着潮湿和腐败的气息,古老的树杆在林间露出狰狞的面容,像一张张丑陋的人脸在伺机窥视,让他有些莫名可怕。
而那群陌生人之中,即有小孩,也有老人,更有身材魁梧的成年男性和体态婀娜的女子。
他们正在撤退,似乎遭遇了某种莫名之物的追赶。
从入梦之初,史蒂文·阿姆斯便不由自主地跟在他们身后,与他们一起北逃,但无论他们走了有多远,似乎永远也穿不过眼前这片腐质覆盖的沼泽林。
四周狰狞依旧,他们一直在熟悉的道路上循环,成年男人警惕地在前方探路,老人们不停地在后面喘着粗气,不安的女人和小孩置身其间。领头的大概是一个年轻公子哥,他穿着华丽的衣赏。
史蒂文·阿姆斯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那位公子哥的一举一动却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亲近,好似家人的气息。
史蒂文·阿姆斯好想看清他的模样,但不管他怎么努力,却始终无法如愿。
他每次向前走一步,不管快慢,那群陌生人也会以相同的速度向前迈进一步,他们一直保持着某种不可接触的距离,或是空间?
纵使人群中有人偶而转过头来,也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他就像蛰居在林间的幽灵,连树枝和落叶都能轻易穿过他的身体。
这时,一道暗影突然穿透了他,窜到他前面,接着是更多的暗影从四周粗壮的树杆后现身。
即便是浓雾罩眼,史蒂文·阿姆斯也能感受他们浑身上下弥散的死神气息,他们仿若就是一群在黑暗中站立潜行的饿狼,正饥不择食地从四面八方涌向人群。
人群突然紧张起来,年轻的公子哥倒抽一口冷气,“不要过来!”他警告对方,声音却颤抖得毫无气力。
“投降吧!迪迪科尔。你已无路可逃。”一个声音对他说。
“住嘴,我是奥索洛。”公子哥大吼,他从腰间抽出佩剑四下张望,“不许你这样侮辱本王的名誉,任何人都不许。”
“文森,就让他留下最后一丝尊严吧!”另一个声音传来,“他虽然罪该万死,但好歹也曾是一方领主,今天就由我亲自送他上路吧!”
那些暗影在人们的紧张情绪中逐渐浮现出原样,史蒂文·阿姆斯这才发现,原来那些神出鬼没的暗影只不过是另一群人类。他们个个都穿着坚固的盔甲,手中拿着价值不菲的兵器,看起来更像是久经沙场的战士。唯独与众不同的仅有刚才开口说话的那名男子,他不仅着装怪异,手中握着的那柄长剑更是史蒂文·阿姆斯从来没有见过的材质。
那是一把白刃,剑身附着灼目的光,如太阳一般炽烈。不知为何,史蒂文·阿姆斯能感觉到它比任何武器都要锋利,而且更加坚固。
年轻的公子哥早已按耐不住冲动,在此刻勇敢地冲上前去。“既然如此,我们就较量较量吧!”他挥剑过头,朝对方要害奋力劈砍。
“奥索洛,你根本不会使剑。”男子泰然自若,他振臂一挥,手中白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只此一击,奥索洛的佩剑以应声断成两截。
胜负已见分晓,那个叫奥索洛的公子哥好歹还算有点勇气,他懊恨地挺起胸膛,“动手吧!”他说,“伟大的阿姆斯带领人类站了起来,他的后人绝不再向任何人下跪求饶。”
阿姆斯?他为提到他的姓氏?
史蒂文·阿姆斯心头不由得为之一振,但他还来不及多想,只见男子的白刃已抵近公子哥胸膛,与他跳动的心近在咫尺。
这时,人群中一个老妇冲上前来,她一把推开年轻的公子哥,用自己虚弱的身躯扑向男子的剑锋。
顿时,白刃对穿对过,老妇人的后背涌出大量鲜血,将沼泽林地上的腐烂质染出一片色彩。
“不。”年轻的公子哥仰天长啸,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哀嚎声,那悲痛响彻回荡在整片林子上空,比任何声音都要来得猛烈,仿佛要在那一刻震破苍穹。
而在那一刹那间,史蒂文·阿姆斯似乎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他看清了手持白刃的男子,看清那个让他觉得亲切的公子哥,最重要的是,他完全认得那个老妇人。
“贝丽丝……”他悲痛欲绝地大喊。
差点滚下床榻。
惊醒之时,史蒂文·阿姆斯已是一身冷汗。
还好只是一个梦,史蒂文·阿姆斯心想。不过,他的胸口仍在隐隐作痛,一种揪心的痛楚。
“贝丽丝是谁?”奴隶主厄古斯特问。
“我咋知道。”瘦弱的埃尔南纳说,“听起来像个女人的名字,这家伙是不是做春梦了?”
“春梦?”厄古斯特一脸惊奇的表情,“老实说,埃尔南纳,我其实对这个挺好奇的,人类真的也会做那样的梦吗?”
在两个兽人的支言碎语中,史蒂文
·阿姆斯睁开了眼睛,他四下张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宽敞的卧房里。
这间卧房装潢精致,四璧敞亮,比之那个地底监牢不知道温馨了多少。
史蒂文·阿姆斯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昨日他艰难地赢下那场与兽人的格斗时已是浑身力竭,饥饿和疲惫带来的感觉更是雪上加霜。
兽人在当晚带他们去了餐房,厨子为他们备上了一种味道奇怪的饮品和易于消化的食物,在那之后,他便不受控制的昏迷了过去,然后遁入那个梦境中,直到再次醒来。
此时,房间里除了厄古斯特和埃尔南纳外,还有另外一个兽人医者,他正在替他清理创伤,并将一种特制的草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面。
这时,厄古斯特似乎注意到他已经醒来,“噢!我的勇士,你总算醒了。”他说。
“我这是在哪儿?”史蒂文·阿姆斯咧开干裂的嘴巴问了句,这还是他沦为奴隶后第一次与兽人搭话。
“这可是大人的居所。”瘦弱的埃尔南纳告诉他,“身为奴隶,能得到大人的特殊对待,你们是幸运的。”
史蒂文·阿姆斯并不打算回应这个兽人,在他眼里,埃尔南纳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当着厄古斯特面,他是这样一副油腔滑调的嘴脸,但在背地里,他的鞭子却比谁都抽得响亮。或许那个白人男子林德曼·库尔塞对他亦是深恶痛绝,史蒂文·阿姆斯不禁心想。不过眼下,他却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跟我一起那个人呢?”史蒂文·阿姆斯忍不住问道,“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放心吧!那家伙在另外一个房间里,他命硬着呢!只不过被斧头伤着了骨头,估计这一时半会儿是没法自由活动了。”厄古斯特说,“老实说,那家伙昨晚可是整整哼了一夜,搞得我们根本没法睡个安稳觉,你该不会连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吧?”
史蒂文·阿姆斯用疑狐的眼神盯着厄古斯特,似乎对他刚说的那番话不可置信。
“好吧!看来是瓦雷罗姆把药下得太猛了点,导致你睡得太沉了。”厄古斯特大人说,“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就安心的住在这里,我会把你们当成自己人一样对待,要是有什么需求,只管提出来就好了。”
史蒂文·阿姆斯虽然不知道这位大人的好意里究竟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却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糟糕的处境,根本不容许他拒绝任何奴隶主的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