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太宰的声音恍如在耳边,樱真月觉得他像是垂入无垠的深海,一片混沌里,思考都变得迟钝,唯一的光源在面前凝聚,是‘书’。樱真月有点失望,他觉得有点疲惫,也觉得有点痛,他闭上眼睛,放任自己下落,但‘书’很坚持,白芒亮起,书页骤然翻开。
记录的文字蜕变成画面,一帧一帧的放映,樱真月闭上眼睛,它就在樱真月脑子里放,樱真月只能再睁开眼,展现在眼前的画面正好是他在鹤见川钓起太宰的那一幕——书页里记录的主角是他,大半的画面都以他的视角铺开,所以他很轻易的,在黄昏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对上那双鸢眸。
那个时候,那双鸢眸还圆圆的,带着几分孩子的稚气,尽管有一只被绷带缠绕着,却仿佛藏着一整个世界,没有人能读懂,没有人能接触的世界。
目光在半空中交汇,樱真月可以很清楚的回忆起当时的心情。
在最初的时候,从他产生自我认知开始,他就一直拿着‘书’,他是最早阅读‘书’的那个,在当时的他眼里,‘书’就像一个潘多拉的盒子,他可以从中学到体术,学到生存必备的技能,也能可以从那一行行编年史一样的世界概括里,轻易的知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会知道面对这些事时不同的人会有什么不同的反应、相同的人会因为细微的差别产生什么别样的变化——如果他是奸诈又狡猾的狐狸,或者是骄矜又自我的暴君,那他或许会靠着这些玩出花来,但他不是,从他见到太宰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可能是狐狸或者暴君。
因为在那一刻,他由心而生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那是一种灼热的,能够点燃灵魂的火种,是能开出遍野的玫瑰的种子,他凝望着那双眼睛中的自己的倒影,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如果能被他一直注视着就好了。
如果是被他注视着,那他愿意做任何事。
画面依旧沿着时间线前行,他看着太宰眼里一瞬间闪过挣扎,看着太宰按捺想反抗的手,乖巧的被他带回家。他那时的家还不是书店,而是一个小小的二层木屋,放着一张矮床,他把太宰带进屋子里,门隔绝了圣诞的音乐,也隔绝了冬夜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
暖气是最先开起来的,他怕冷,暖气的温度开得很高,又跑上跑下的放热水,再出来时,太宰依旧停在玄关——可能是暖气,或者是遮蔽大雪的屋顶,又或者是那个被随便搁置在桌子上的,插着数字蜡烛‘10’的生日蛋糕,总之,太宰没有悄无声息的开门离去,年幼的樱真月也没有想过这一层,他把温暖的水放进浴缸,又放上浴盐和他最喜欢的小黄鸭,想了想又放了漂亮的红玫瑰,然后高高兴兴的找到太宰,剥开他的还潮湿的衣服,试图把他也放进暖洋洋的浴缸里。
他伸出手去拉扯太宰的衣服的时候,那双圆的鸢眸一瞬间瞪直,深邃的眼底甚至带着一种‘人类果然如此’的暗沉和灰败,但那时候樱真月读不懂,他满心满眼都是他捡到的宝贝太羸弱了,不规律的饮食让他的胳膊和腿都很纤细,在河里浸透的衣服会让他生病,缠绕的绷带里还有微不可闻的血腥气,所以,他得给他准备更多更好的食物,准备柔软的保暖的衣服,还要把所有欺负他的人都打趴下……
他轻而易举的,把太宰剥干净,放进浴缸里。
因为从来没被照顾过,也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他的动作和温柔毫不相干,太宰还因此呛了两口水,被迫摘掉绷带露出的两只眼睛仿佛有黑泥在翻腾。太宰的心里可能已经闪过了成百上千种杀人办法,但樱真月一无所知,他挤了一泵香波,想像洗宝宝一样把他的宝贝洗干净,然后,下一秒,突然奋起的太宰屈指抠向他的眼睛。
一瞬间爆发的动作不可谓不凌厉,哪怕是以第三视角看着都会让人忍不住后仰,画面外,樱真月摸了摸鼻子,要不是他反应快,现在已经是个绝望的瞎子了。
战争一旦打响就很难平息,特别是浴缸滑溜溜的,香波的泡泡飘得到处都是,樱真月试图按住挣扎的太宰,太宰试图挖出变态的眼睛,挣扎来去,樱真月也一头栽进浴缸里,又被太宰摁住呛了几口水,扑腾着都不忘把喜欢的小黄鸭塞给太宰……直到两个小时后,因为体力不支,太宰率先败下阵来。
被挠得浑身是伤的樱真月顽强的将太宰塞进小黄鸭睡衣里,再整个塞回床上,最后还把毛茸茸的布娃娃放到太宰手里,他则垫着脚从满墙的人心解读书籍里挑了一本还不错的童话故事,准备给太宰讲一讲,但刚开了个头,就困得睡过去了。
被厚厚的睡衣和厚厚的被子完全裹住的太宰面无表情,他试图抽动手和脚,但窄小的矮床施展不开,熟睡的樱真月翻了个身,手脚并用,连人带被子的抱住他,窗外寒风呼啸,鹅毛一样的大雪纷纷扬扬……
画面外,樱真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指着画面里被定格的太宰,“热出汗了,一定是!难怪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跑了。”
‘书’:“……”
樱真月忍不住勾起唇角:“他跑路的时候还不忘在门上做机关,我一开门一大桶冰雪倒下来,雪里还藏着一把那么长的刀;他还把暖气关了,水管拆了,我起来的时候,水都淹到脚窝了,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种冷啊。”
‘书’:“…………?”
樱真月继续说:“其实,玄关外也有机关,那是一把打开门就会拉响的枪,子弹高度正好能把我的脑袋打成碎西瓜。那时候他想杀我,是因为真的很生气啊。”
不过那时候他没有走玄关,他圈着被子,看着毁于一旦的家,思考了半个小时,决定跳窗出逃……见鬼的会自己漏水自己生产机关的房子,再见了,他要去为挚友换上更大更漂亮的房子!
然后他花了一点时间找到太宰,然后把太宰塞进新的房子里,然后又被太宰挠了一晚上……这样的日子重复无数次,他都忘了换了几个房子时,太宰妥协了,他表示可以住下,但绝对不允许浴室同时存在两个会呼吸的生物。
樱真月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他歪着头,表情困惑地说:“那不是我们挚友之间的游戏吗?”
话没能说完。
因为太宰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把枪,不知道是否认挚友还是否认游戏的子弹擦着他的面颊飞过去,在身后的墙面上炸出一个小坑。
樱真月:“……”
那一瞬间,他还什么都不懂,但他感到一股战栗。
不是因为害怕子弹打中他,而是提着枪的太宰昂着头,像个高贵的君王——如果有王座这种东西,那一定是太宰的,他以生命立誓。
所以,尽管太宰还是每天在他的门口装机关,在任何他会出没的地方藏上膛的枪,他还是决定要给太宰献上最好的东西,他带着这种心情,第一次虔诚的翻开‘书’,认真仔细的研读每一个字句,他读到最初的世界,流浪的太宰被无良的医生捡走,向死求生的哀鸣被淹没,他的名为织田作的好友倒在血泊里,而他被驱赶被放逐被迫,整整两年,才有重新得到落脚的地方;第二页的第二个世界,在求生的哀鸣被淹没前,得到‘书’的太宰,为了挽救走向死局的好友,赫然走上另一条更漆黑的道路……
无数的世界又一次在他面前展开,直到翻到最后几页。
最后的几页不知道出自哪几个世界,讲的是太宰得到拥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他们一起流浪,一起成长,一起缔结羁绊,任何不敢触及之物,连同自由一起,都放在太宰的面前,他觉得那是最开心的太宰。
于是,他指着这一页书,表示要为他的太宰搭建同样的宝座。
‘书’闪了闪,发出了尖锐的暴鸣,意思是雷同的操作无法挽救世界,如果他做出相同的事情,那最终的结果就是被那个世界吞噬。
但樱真月才不管呢,他把尖锐暴鸣的‘书’往窗外一丢,高高兴兴出门去给太宰寻觅助力,窗外,路过的太宰捡起那本‘书’,微弱的光辉一闪,尖锐暴鸣的‘书’蜕变成白底红边的《完全自杀手册》。
有的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画面外,樱真月看着太宰翻开《完全自杀手册》,东升西落的太阳打下阴影,一直到深夜,太宰都没再迈开脚步。
樱真月无法得知太宰在‘书’里看到什么,那些仿佛编年史一样的记事体发生了变化,但在那之后,太宰无时无刻不想杀死他。
没有犹豫和胆怯,那双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暗沉、彻底死寂的鸢眸只剩下决绝:他要杀死他。
“我们的开头……”樱真月呢喃着,“从一开始就称不上友善。”
所以,哪怕他第一时间发现了太宰的变化,他也没办法做出正确的反应,他手足无措的陪伴,他把最好的东西,最好的同伴,甚至是全世界都送给太宰,也没办法改变分毫,当太宰最后一次把短刀刺进他的心脏,他终于意识到,太宰不是要杀死他,他是要杀死这个世界。
他憎恨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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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日份加更!
最近这段时间下午都会很忙,加更只能晚上写,所以更新时间会很晚,宝子们不要熬夜哇!
那么,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