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太宰憎恨世界。
但他以世界为根基。
樱真月捂着胸膛的伤口在沙发枯坐,旁边除了给他吊命的‘书’什么也没有,太宰在刺中他之后,就像无事发生那样,轻声的说着我出门啦就转身离开,房门当着他的面缓缓阖上。
室内一片死寂。
窗外的春风吹动枝桠,盛放的樱花如同雪一样纷扬,虽然开头不是很好,但樱真月还是想多做点什么,按照他的计划,他本应该在今天带着心情不好的太宰去郊游,他会带上一张花纹很好看的布,在花开得最好看的地方停留,他会布上放满他准备好的食物,食物他都选好了,太宰最喜欢的蟹肉料理装满一整盒,就放在厨房的冷冻柜里,没有酒,但有鲜榨的草莓汁,他还准备了一些惊喜,他准备告诉太宰他要努力起来,要像‘书’期盼的那样,先是拳打港口黑手党,再挟异能特务科以令内阁大臣,如果太宰喜欢,他就把坂口安吾摁在异能特务科长官的位置上,让他每天晚上都从堆满的文件里空出时间到酒馆喝番茄汁,再给织田作建一个出版社,雇百八十个编辑催更,只要织田作一日不动笔,他就派一个编辑上门号丧,直到横滨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织田作的大作!
他还准备让森鸥外当黑奴,日夜不停的给他打工,然后挑工作最忙的日子让武装侦探社上门突袭,增加负担,他还准备把猎犬巡成警卫队,专门去街上捡垃圾,还有乱步、费奥多尔、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每个人都有自己超级加倍的工作,除了太宰,太宰他什么都不用做,他可以漫无目的的散步,可以想吃蟹肉料理就吃蟹肉料理,想看花就看花,想睡懒觉就睡懒觉,整个世界都会为他的愿望让步……
但是,现在不行了。
他没有办法让离开的太宰聆听他无敌于世的计划,他只能坐在这个被血浸透的沙发思考该怎么办。
可他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办法。
他没有办法,太宰憎恨世界和憎恨他好像没什么分别,杀死他就能杀死世界。
真是天崩开局,他什么都没做,却好像已经站在太宰的对立面。
时间的流逝没能给他带来解决办法,第二天的清晨,太阳再次跃出海平面,为他续命的‘书’的光辉已经透出虚弱感。这个世界本来就还不算稳定,它卡在选择的岔路口,不知道要向左还是向右,直到房门再次传来响动,自顾自离开的太宰再一次站在门口。
四目相对,太宰眼中的情绪一点点淡去——那是一个混合了悲悯,哀伤,绝望和一点点困惑的复杂情绪,看起来像是要放任他彻底死掉之后,回来对着他的尸体哀悼一样。
但他没死,所以那些情绪又完全消失了。
太宰站在玄关的阴影里,声音很轻:“你现在还算是人类吗?”
樱真月一下站了起来,捂着伤口的手松开,大量的血又涌出来,他张了张口,很久,才用同样轻的声音回答:“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地上没有尸体,所以我还是人类吧。”
“是嘛……”太宰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客厅,看着被血液浸透的木地板,那个出血量已经可以放满浴缸让大家都泡个澡了,“看起来真的很不像啊。”
他走上前,拿起沙发上的‘书’。
‘人间失格’的压制下,续命的‘书’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轻轻松松变成了《完全自杀手册》,樱真月没有想要阻止,也没有能力阻止,他只是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身体一晃就栽了下去,栽下去的时候头还磕到了玻璃台面,他甚至还有心思去思考为什么玻璃没有碎。
再醒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刺鼻的消毒水让昏迷中的他觉得难受,他强迫自己睁开眼,苍白的天花板倒映,他花了好几分钟才让视线凝聚,守在他旁边的是乱步,正百无聊赖的翻着‘书’。
沉寂的空间,除了呼吸声就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
樱真月侧过头,忽然问:“乱步,你是不是也想杀死我?”
窗外樱花都已经落尽了,夏初的阳光照在病床尾,停在乱步漆黑的大衣前,他头都没抬,“你在说什么傻话?你每天喝的水里,吃的饭里都有我放的毒药。”
樱真月:“……”
樱真月顿了顿:“难怪你们都不跟我一起吃饭啊……”
乱步耸耸肩:“那些毒药只需要一点点就能放倒一头大象,傻子才会去吃呢。”
樱真月:“…………”
樱真月觉得要强调一下:“我不是傻子。”
乱步很敷衍:“嗯嗯嗯。”
樱真月又问:“阿治呢?”
乱步终于抬起头了,他看了一眼床上的樱真月,阴郁的碧绿眼睛倒映着樱真月的样子,他看起来真的很虚弱,重伤昏迷的一个多月里,身体机能受到损伤,过度缺血的脸色苍白得不像人类,因为磕伤而脑震荡,苍白的纱布缠绕着……
“哦,他啊,”乱步回答,“在隔壁的病房躺着。”
樱真月:“???”
乱步继续翻手里的‘书’:“一个月前,他花了点代价雇我把你送医之后,可能觉得有点饿了,就把冰箱里的蟹肉料理和鲜榨草莓汁吃了,然后当场吐血昏迷,我只好也把他送进来了。”
樱真月:“……”
樱真月几乎跳起来,点滴都没摘的摇着乱步的肩膀勒令:“那是我准备拿去春游的食物啊!你也在我的春游邀请名单上。”
“我知道,”乱步被摇成了海草,“我其实准备在那个风和日丽的时间杀死所有人。”
樱真月:“…………”
樱真月摇得更用力了:“以后不许在食物里下毒了!果汁也不行!如果你非要这么做,我就让整个横滨的粗点心都从世界消失!”
乱步:“……”
他承认他被威胁到了,他抬手按响呼唤铃,没一会儿,护士进来,发出尖锐暴鸣。医生护士一起闯进来,倒血的点滴重新挂上,散落的绷带重新缠好,确认伤势没有加重之后,病床才重新安静下来,乱步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走了,只剩‘书’被搁置在床头,樱真月仰着头看着雪白天花板,沉默了两分钟就又偷偷地爬起来,提着点滴溜到隔壁病房。
隔壁病房只摆着一张病床,床上躺着睡着的太宰,窗户开着,温柔的风拂过,树叶沙沙的响,连阳光都柔和了,樱真月忽然就安心下来,他把点滴挂到高处,在床边的椅子坐下来,趴着。
虚弱会让人觉得疲惫,没几分钟樱真月就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晚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太宰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发呆,樱真月仰头看了一下,他的点滴早就打完了,不知道是被护士摘了还是被太宰摘了,他趴在床边,侧着头问太宰:“晚上好,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太宰侧过头看着他:“完全没有。实际上,入住的第二天我就已经可以出院了。”
樱真月顿了顿:“那,为什么没有出院呢?”
太宰叹息:“因为家里已经完全不能住了,客厅遍布血迹,搞不好还有苍蝇和蚊子。”
樱真月:“……”
樱真月低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这样啊,那等我好起来,我们再换个房子吧。你想要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