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水边红袍人

第1章水边红袍人

青县郊外，沈家庄子。

小瀑布倾泻而下，潺潺水声流淌，岸边乱石嶙峋，如砸碎的石青色瓷碗。

“姑娘，咱们回去吧！”锁儿喊道。

她手上挎着小竹篮，圆溜溜的眼睛正担忧地看着不远处坐在大石头上的人。

锁儿揪起眉心，一脚深一脚浅走过去，嘴里慢慢劝道：“秋日里起风了，水也是冷的，姑娘听劝，咱们明儿夏天再来吧。”

沈池玉身上穿着褪色的青衫裙，两手撑在石头上后仰着脑袋，感受微风吹拂。

长长的睫毛颤动，在眼下扫出一洼阴影，稚嫩未脱的脸上美得雌雄莫辨，一双雪白的脚上不见鞋袜，正浸在凉丝丝的水里随着水波起伏不定。

沈池玉闻言睁眼，阴沉沉的天压的他有些喘不上气。

可是转头看向锁儿时，勾起唇角言笑晏晏：“人小鬼大，你现在是拿小娘的话当敕令，处处管着我。”

锁儿踩着石头缝里青黄交接的草走过去，眼神交会时，带着婴儿肥的脸霎那间红透，梗着脖子喃喃道：“锁儿已经长大了…姑娘自己不爱照顾自己，锁儿当然要多尽心照顾姑娘的。”

沈池玉盯着她泛红的脸颊莞尔，扭过小半个身子，一手撑着石头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摇晃：“小丫头，不过打趣你两句，脸红什么。”

锁儿擡头，把自己的下巴从沈池玉的手里解救出来，却又支支吾吾不说话，过半后直起气儿来，狐假虎威装出奚小娘的气势说话：“姑娘快快穿好鞋袜，天色不早咱们要回庄子了，等会儿那些人看见咱们晚回去又要嚼舌根子。”

沈池玉眼睛愣了会儿，下午偷跑出来所放空的大脑复又被一些烦躁的事情逐渐填满。

闷闷的，像是从美梦中惊醒，心腔里空荡荡喘不过气。

“行吧行吧，这次听你的…嘶！什么东西？”

只听得“哗”地一声响，沈池玉触电一般，猛地将垂在水中的双脚抽了出来，他双眼微微睁大，活像一只受到惊吓的貍奴。

水渍未干的圆润足趾上，还残存着刚才与某种不明物体一划而过的异样触感。

平滑的，柔软的，带着凉意。

锁儿探头朝水里看去：“怎么了怎么了？什么东西？”

沈池玉摇头，心跳加速几许，不由自主联想到庄子上佃户们嘴里念叨的水鬼和水猴子一类的可怕怪物，脑子里头顿时噼里啪啦像闪电一样炸开。

这类怪物在水下力大无穷，一旦被抓住脚踝，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和锁儿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可是面对怪力乱神的东西，有几个人是能面若平川的？

“…或许是鱼吧。”沈池玉摸起鞋袜穿好，跳下石头，“咱们快……”

话到“快”字噎住。

沈池玉眼角瞥到一抹突兀大红色在视线里，定眼看去，一个湿漉漉乌发红衣、形似人的东西正倒在河边。

“锁儿，那儿什么时候有东西的？”沈池玉下巴点了点那块地方，有些犯怵。

此刻天阴沉沉的，河边风冷，水边又泡着红衣服的人，倒是真叫人起了阴森不祥的预感。

锁儿一瞧，鸡皮疙瘩冒了出来，小身体和沈池玉挤作一团：“不会是来索命的水鬼吧？听庄子里的佃户们说，去年上游是有个被劫婚的女子誓死不从，跳了河呢！”

锁儿胆怯，岁又比沈池玉小，她一慌，沈池玉反倒镇定许多。

“我去瞧瞧，若有异样，咱们直接跑回去。”

“哎，姑娘！”锁儿想要拉扯他的衣袖，却慢一步，衣衫在手心滑走。

沈池玉步子轻，慢慢挪动来到红衣人身边蹲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背。

能摸到，触感正确，是个人！

沈池玉大着胆子，指尖挑开红衣人吸饱了水的湿重长发，竖起食指递到鼻子下。

“有气，是个活人！”沈池玉确定他活着之后招呼锁儿来，“他还活着，估摸着是被水打到岸边了。”

锁儿确定一番，松了一口气：“那咱们要救他吗？”

沈池玉抿唇思考，有些犹豫不决，上下扫着少年的衣裳。

怒狮圆袍、金革带、镶玉银地红缎靴……怎么看都是个富家公子，若是救了他，说不定念着恩情赏钱，能帮一把娘和自己，如此在沈家里，也用不着处处艰难了。

“……救吧。”

沈池玉眉心轻轻拧着，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可是姑娘，回去万一碰到人怎么办？”

“马上就天黑了，我们不救他，夜里风那么冷，他也会冻死……听我的，救他。”

两人分别擡起少年的胳膊，半拉半托着把他从后门带回庄子。

秋季正值农忙，庄上少有人在，多是一些婆子丫鬟在打理杂事。

短短的一段路程，两个人带着他又躲又藏，弄得满头大汗。

安稳关上门，沈池玉和锁儿大眼瞪小眼一会儿，不约而同地瞧着竹榻上的人。

“怎么办姑娘，找谁给他换衣服啊？”锁儿站在沈池玉身边犯了难。

庄子上的青壮男人不少，可是她们主仆二人都是女孩儿，稍微多说两句多看两眼，保不准被大娘子知道了，又是一阵阴阳怪气的话来闹心。

“你去叫厨房烧水说我要沐浴，再去找小娘，悄悄告诉她我们在河边捡了个人。”沈池玉挥了挥手，让锁儿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