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论弊端论读书

第70章论弊端论读书

又过几天，在纺织娘和蟋蟀嘶哑的叫声中，晚稻已然脱谷晒干了。

今天孙昂和白雨烟早早起床，县城里有胥吏要下来征收秋税。

他们孙家庄在这一带算是最大的庄田了，所以官府就在孙家庄这儿指了块地做征收的场地，若没有特别的吩咐，附近的庄稼人都会自发带着粮食绢布来这里排队。

孙家庄门口十分宽敞，压实的黄土地走起来平平整整，从县里过来的胥吏们带着兵丁，和和气气同孙昂白雨烟打了招呼，这才开始着手收税的工作。

沈池玉和孙定站在大门边，朝那头井然有序的队伍眺望，长长的看不到尾巴。

大安朝本来实行租庸调，后来土地不够分了，导致租庸调瓦解，现如今改革成“两税法”，按资产和土地多少征税，分夏秋两次缴纳，收铜钱，也收粮食。

沈池玉听过孙昂和他讲这个新的两税法，发现其中有个致命的弊端。

两税法表面上看着十分合理，依照各户富庶程度收税，实则对孙昂这种庄上、家里有很多部曲仆人的人而言，却是格外好逃税的。

他们可以等收税的胥吏来前，将庄上的壮丁人口藏在地窖里，再张口虚报田产数量，施以贿赂一二，便能达到避税的目的。

官府收不上满额的税，朝廷就一直在亏空，只好连年拔高赋税，毕竟哪年来个天灾人害，各地就要向朝廷伸手要钱要粮。

说到底苦的只有本分耕种的农民，靠着蚊子大小没被兼并的黄土地，背着天价的税。

真要哪天种不下去了，还想活着的人就把田卖给那些庄主财主，再把自己也卖给他们；再者就是成为浮逃户。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害。

那些躲避税收的大户们有土地有人口，为避开赋税隐瞒不报，是极容易酿出谋反的大事。

若朝廷强盛，那就各自相安；若朝廷势微，一点火星子烧起来，为了赌一把大业，相信会有不少人纷纷跟着揭竿起义……

沈池玉默默想着，耳边是吱嘎吱嘎扁担挑谷子的声音，还有车轱辘吱呀的动静。

收割时虽然累，好歹还能吼一嗓子苦中作乐，此刻人人脸上却只有麻木、沉默和疲惫，像一碗浓浓苦苦的药汁，没有疗效，就是苦。

孙昂是庄主，兼顾了此地的里正，协助胥吏们完成公务。

忽然前面传来喧闹，只听得该声音调子极高。

“怎么不对？先不说我们一大早从县里赶过来，等会儿收完了还要送去官仓，路上的损耗难道要我们来替补啊？”

最前头头发花白的老人抓紧了布袋里的谷子，两只眼睛浑浊，浑身在颤抖。

“再说这加耗又不多，一升而已，你不愿意交就滚开，别来妨碍公务！”计帐的主簿歪着嘴说话，“只是这盖了官印的收据，就别想了啊。”

忽地有仓督走来，一把抓着老人的谷子搓着：“啧，你送来的都是秕谷，还潮乎乎的，得多扣一斗！”

老人闻言瞪大了眼睛，声嘶力竭为自己作证：“这都是最饱满的稻谷了！”

“你信吗？”仓督抓着一捧送到主簿面前，主簿摇头，他又拿去给老人身后的人看，问同样的问题，“你信不信？”

虽说大家伙都是近邻，可是为他人出气，这火烧到自己就不好了。

没有真本事，就少强出头，众人纷纷对着干圆洁净的稻谷摇头。

沈池玉手指抓着实木大门，几乎要掐出五个印子。

老人被赶到一边，主簿在账上记下他的名字。

杀鸡儆猴一番，谁都不敢在吭声，宛若羔羊一般接受胥吏的剥削。

老人已经年迈，奋力挑着自己的稻谷走到一边。

明明受了委屈，他却已经不肯离开，打算等这里的人收完税后自己再求求情，向别人借一点粮食，好把今年安稳度过了，否则到时候那些催税胥吏来了家里，又是打又是砸的，要的比现在还要多。

孙昂在一边看着，心里也不大好受，叫小厮去府里拿了一斗放在暗处，等大家都结完了走了，再为老人说说情。

却不知沈池玉返回屋里，拿出了一块祥瑞之兽环绕的圆形玉佩。

这块玉佩被他包得严严实实在包袱里，从没拿出来一次，当时自己昏迷，孙昂也是让下人拿了新衣服给他的，所以除了沈池玉，没人知道他身上还有这么一块玉佩。

沈池玉走到孙昂身边，将玉佩小心塞给他。

“这玉佩值多少钱？”

孙昂背过身低头一看，顿时将玉佩塞到沈池玉手里。

“这可是好东西，你拿着！别露出来！”

沈池玉推拒：“我拿着它没用，若是我再也好不了，这玉佩放在我这里也是埋没；若是我好了，少一块玉佩难道就不能证明我是谁了吗？”

孙昂捧着热铁一样拿着玉佩，问：“你要干嘛？”

“把这玉佩当了，换点钱粮分给这些农户吧。”

孙昂有些意外和感动：“你，我果然没看错你。只是这也只是解一时的渴，你还是收回去吧。”

“一时又如何，能帮一点是一点。”

沈池玉余光见有个老丈人走过来，嘘了一声要走开。

“哎，这位小郎君。”老丈人喊住沈池玉。

沈池玉很意外：“你找我？”

“对，就是你。”老丈人笑呵呵，“这是我第二次见你了。”

沈池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