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动乱中动身

第74章动乱中动身

为徐老丈下葬的那天，风里多了一点急促的味道。

沈池玉作孝子披麻戴孝、执引魂幡在前，乡邻左右持火把、撒纸钱紧跟在侧，正中间是一口用松柏制成的棺材，一行人朝着徐老丈屋子后面的山坡上去，将他葬在离家不远处。

很快就到了地方，壮汉们将薄棺从肩上卸下来，对准了挖好的坑缓缓放下。

漫天的纸钱飘荡，沈池玉跪直在侧，捧起一抔黄土。

耳边好似响起了徐老丈给自己上的第一堂课——

“天下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你知道吗？”徐老丈站在流萤编织成的海里，他身后，天边最后一抹白将要逝去。

沈池玉肯定道：“人。以前的字刻在石头上、写在木头上，现在人创造了纸；以前无法预测地灾，只能靠跑，现在却有了地动仪。”

徐老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温和的笑容：“你说的也不错，人有灵慧，可创造万物。可是却不是最重要的。”

沈池玉虚心聆听。

徐老丈一把蹲下，费劲儿掰下一块干涸的泥土，用手掌揉碎了站起来，送到沈池玉面前。

“土？”沈池玉看着黄土，眉心像是被神仙的手指点了一点。

“五谷杂粮从何来？砖瓦树木从哪里取？人死之后身体归往何处？答案都在这一抔黄土里。”徐老丈将土撒回地里，举手投足怀着对土地的敬畏，“你说人最重要，可人就像是活在地里的草木，土好，庄稼才长得好，土不好，人也枯瘦。世上没有人可以，只要有土地，万物都在周而复始；可世上没有土，就像漂浮在天上的鸟儿，没有归宿。”

“史书里记载的王侯将相，多么厉害啊，文策安天下，武动定乾坤，千言万语都归咎于一个字，你说，是不是？”

沈池玉喃喃：“土？”

“没错！正是如此！”徐老丈仰天一笑，“有了土地才能有国、有家，历史长河里的每次兵戎相见，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这里，人不能离开土地！”

“学生受教了！”

沈池玉将手里的一抔黄土往前一送，泼在棺材上，就像师父那天夜里将黄土撒回地里。

很快，棺材的面目便不能见了。

沈池玉的眼泪迟迟来到。

小小的木牌立了起来，从此，这里就是师父最后的家。

沈池玉恭敬磕头，有些话没有说出口，用目光作为宣泄。

他会谨遵师父教诲，爱惜土地，珍惜百姓，用自己的身体，尽力遮蔽更多的人。

三磕头，该回去了。

孙定捏着手帕过来，递给沈池玉。

“师父。”

一声孩童的轻唤，将沈池玉拉回现实，他看着孙定，冥冥之中师父又好像活着，以传承的方式活着。

“回去吧。”沈池玉接过手帕擦拭眼泪，朝着大家说。

大家轻轻安慰着沈池玉。

今天来的人很多，不，应该是开始办丧事起，大家都自发的来帮忙了，沈池玉为人和平，又不收东西免费教他们的孩子读书，当爹娘的谁不想自己的孩子好，沈池玉对他们的孩子好，他们就认定了要对沈池玉好。

在最后快要不能看见坟墓的地方，沈池玉缓缓回头。

“师父，过节了我来看你。”

他笑着说。

大伙下了小山坡，看到好多人背着包袱，推着木车从一个方向走到另一个方向。

“这是怎么了？这多人干啥去啊？”不知道是谁在说。

不怪他们吓住了，实在是人太多，远远看去像迁徙的蚂蚁。

一个汉子跑过去，抓住最近的人问：“你们这是咋了，咋都拿着东西跑啊？”

被拉住的人一脸苦相：“海寇打进来了！不跑等着死啊！”

“什么海寇？你说清楚！”汉子瞪大眼睛，沈池玉一行人也围了过来。

那人一看这里也就明白了：“你们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了，快收拾东西跑啊，海寇在七八天前登了岸，占领混州，到处抢东西杀人，马上就打到这里来了，你们还不跑，等着死呢！”

孙昂扒开汉子：“占领混州？此话当真？”

“哎哟喂，骗你干嘛啊，你没眼睛啊，大伙儿都在跑，你要是不信就在这里呗。”这人有些不耐烦了，“让开让开。”

“等等！”沈池玉上来，“海寇占领混州，为何朝廷不派兵镇压？混州的刺史呢？早该上奏朝廷啊？”

“朝廷？忘了跟你们说了，朝廷早没了，圣人一死就有人谋反，太子也死了，没一个活下来的，别指望朝廷了，自保吧！”

人走了，大家伙愣在当地，七嘴八舌的小声议论。

“怎么办？”孙昂下意识问沈池玉的看法。

沈池玉看着源源不断的人北迁，做出决定：“我们也得走。”

大伙儿围上来问。

“大家都在北迁，说明事态严峻到不能不走的地步了，我们如果迟迟不走，再过两天后面的流民走到这里，饿狠了难保不会冲进来抢东西，到时候再动身一没粮食，二没方向，三没消息的，很不利。”沈池玉喘口气：“现在走大家还能有时间把家里的东西藏起来，说不定来日安稳了，能再回来。”

“好！大家快回去收拾东西，把粮食拿好了，咱们明天一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