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暂居夔郡

第78章暂居夔郡

沈池玉大概能感知自己以前是什么性格。

在孙家庄最开始的那段日子里，庄上的小丫鬟们常常借着添茶换烛的名义和他说话，不论谁来了，来了几次，沈池玉也从没恼过她们一次，是以丫鬟们总说他好性儿、温和，像个水做的人。

后来在孙家庄熟了之后，一群庄稼汉拍着胸口，让沈池玉学他们大口吃饭、大声说话，男子就该顶天立地，吐口唾沫是个钉儿。

沈池玉虽然没学到他们那样的豪迈旷达，可朝夕相处，难免会受感染，他自问如今的自己不比从前要温和。

而眼前这个人说他认识自己，说自己已有家室，那大可前去太守府上说明实情，望乞原谅，何必要当场掳走自己？

沈池玉如今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他要挣开闻越的禁锢，可是腹部的伤口突然撕裂，锐利的痛楚让他失去组织言辞的机会。

骏马跑得很快，出了城后路面不平，沈池玉弓着腰，豆大的汗珠贴在额角上，捂着伤口的手心鲜红一片。

今天的喜服可是套了三层又三层。

闻越拉住缰绳，在一片丛林停了下来。

他有些紧张，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心脏像是情窦初开那样欢欣雀跃。

尽管玉儿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闻越会一直一直守着玉儿。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即便死，也要朝着有玉儿的方向死。

待闻越做好准备，含着久别重逢的目光朝着怀里看去，嘴边的话随着喉头一滚咽了下去，惊慌失措地抓着沈池玉有些无力的手。

“玉、玉儿。”闻越大脑一片空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他顺着方向看去，但见腹部上的喜服有一块儿颜色很深，闻越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玉儿身上有伤口，也恨自己刚才那么冲动。

沈池玉出血太多，已然有些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身上虽然穿着大红的喜服，可一点喜庆也没有，反倒像是丧服。

他慢慢朝着闻越看去，闻越无措地在喊什么，自己居然一点声音都听不到，视线摇晃重影，他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整个人犹如一滩烂泥软了下去。

闻越感觉自己受到了一记重击，将他整个人死死打在谷底，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手脚冰凉。

他这么抱着昏迷的沈池玉，好像沈池玉在他怀里死了一样。

闻越在穆州领着部下死扛突厥突然进犯的铁骑，那个时候城中断粮，安廷内乱，都不知道会不会有救援，他就顶着喉咙里的一口气，每日在营中鼓舞士兵、与士兵同吃同睡，不分贵贱你我，将四散的军心拧成一股绳。

那时候的闻越简直就像个癫狂的人，有使不完的干劲，死死盯着突厥的每次行动，坚持敌来我走，敌退我进的战术，让突厥的军心变得摇摆，磨光他们将士的锐气，硬生生熬到了夏尾。

北方的秋天不利于突厥行军作战，加之援兵来到，成功守住了穆州，守住了突厥南下的最后一道关卡。

当时穆州城洋溢着喜悦，所有人都夸他是一把硬骨头，在当时主张投降的城中逆流直上，那得顶着多大的压力啊！

闻越从此彻底在穆州站稳脚跟，军心民心双收，当时的他以为自己怎么也是经历过大事的人了，摆脱最后一点稚气，谁想……

在沈池玉面前，闻越从来不曾长大，他对沈池玉始终保持一颗滚烫执着的心，至死不渝。

闻越搭脉，又将耳朵贴在沈池玉的心口，听到那一缕浅浅的心跳，四散的魂魄立马蹿回身体，失去的理智也渐渐回笼。

他翻身下马，将沈池玉安置在树下，利落解开他腰间革带，剥开层层衣裳，最后一层衣物流淌的血液也是最多，贴在肉上。

闻越不忍多看，撕下自己的衣裳，一层又一层绕着他的腰绑好。

暂时不能回青县了，闻越原路返回至夔郡。

此刻夔郡门口站了密密麻麻的人，太守在最前面，他没有提婚事，朝着闻越见礼：“沈郎君身上有伤，快快随我去府上，大夫已候着了。”

……

沈池玉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好多脸在他眼前闪过，熟悉感弥漫在心间，始终差一层。

手……

手好像被人握住了，贴上来的唇温热，鼻尖又凉凉的，谁在亲他的手背……

似乎放下了，有远去的脚步声。

床边的人怎么走了？

为什么要走……

沈池玉的意识纷乱，一面沉浸在梦中，一面感知外界。

屋内静悄悄，沈池玉抓住这一点，像是抓住了垂在水里的麻绳，从深水中浮出了出来。

他微微咳嗽，惹来门外守着的丫鬟，丫鬟快步进来。

“郎君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的？”丫鬟问。

沈池玉半阖着眼睛，脑子钝痛无比。

丫鬟：“我去通知都督，再叫大夫来给郎君瞧瞧。”

沈池玉大脑沉痛，丫鬟起身走到门边，他才费劲说出一个字：“慢……”

“嗯？郎君你说什么？”丫鬟收回脚。

“……你来。”沈池玉不知道自己睡了几天几夜，嗓子发干，浑身无力。

丫鬟麻利回来。

沈池玉顾不得喝水，直问：“都督是谁？”

他原想确定一番，这个都督是不是当时掳走自己的人，不曾想丫鬟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