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古董贩子
老板吹嘘得眉飞色舞口沫横溅，神情愈见激动。灌了一口冷掉的茶水后，老板这才冷静下来，斜瞥了何岩一眼，道：“我从湘军后人手里收来的物件儿，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没盗墓也没销赃，不算犯法吧？”
何岩耸了耸肩：“当然不犯法，您老高兴就好，祝您今晚发财。”
“哈哈，托你吉言了。今晚的买卖要是谈得顺利，我给你俩一人一个红包，至少一千块。”
何岩急忙道谢，心中长舒一口气。
如果真能拿到一千块的红包，对他目前的经济状况来说自是雪中送炭，多少能够缓解一些，近日与纪静因为生活的鸡毛蒜皮小事而争吵，次数越来越频繁，何岩也很头痛，大部分时候他不愿争吵，嬉皮笑脸哄了几句纪静便化嗔为喜，可次数多了何岩难免也很心累。
“那就祝老板您今晚财源滚滚了，说真的，我比谁都希望您今晚顺利。”何岩认真地道。
胖子老板哦了一声，笑道：“最近缺钱？”
何岩老老实实道：“确实很穷，每天下班去菜市场买菜，肉都只敢称二两，被那猪肉贩子鄙视了无数次……”
然后何岩涩然叹道：“最可气的是，他居然问我称这么点儿肉是不是拿回家喂狗，要不是他手里有刀，我真想像鲁智深拳打镇关西一样活活揍死他……”
胖子老板哼了一声，道：“该！让你矫情！早说过跟我踏踏实实的干古玩，你偏不愿意，让你拜师你也不愿意，傻孩子，你以为进了社会人人都得求你？你碰见我是你的机缘，自己却不好好把握，现在怎么着，穷了吧？不肯跟我挣大钱，这辈子就是为柴米油盐操心的命。”
何岩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这个话题他和老板已经谈过很多次了，每次老板都怂恿他入古玩行，每次都被何岩躲过去，这次也不例外。
扭头朝那堆文物瞥了一眼，何岩适时转移了话题：“老板，那堆物件儿都是真的吗？李师傅掌过眼了没？”
老板叹道：“李师傅架子大，请不动他呀，不过这些物件儿我早就请别的专家看过了，都说是真玩意儿，有几件重要的我都拿去科研所做过碳十四检测，年代没错，都是真的。”
何岩鄙夷地撇了撇嘴：“您好歹也是古玩行的老人了，鉴定物件儿居然要动用碳十四检测，啧啧，被李师傅知道了非得埋汰死你。”
老板气道：“我能怎么办？论掌眼，我没那本事，请别的专家我又信不过，只能动用科技手段了，妈的，说起来都怪你，你要是麻溜儿的答应去拜师，学了李师傅的本事，又是我信得过的自己人，我至于丢人现眼跑去做科学检测吗？”
“怎么又绕我身上了？我招谁惹谁了？”
老板哼了一声：“你就招我了！让你学点掌眼的本事就跟害了你似的，不识好歹！小子哎，今晚把你们留下来主要也是为了让你们开开眼，让你亲眼见识一下古玩行究竟有多大的利润，我下乡随手几千块钱收来的物件儿，转手一卖没准就是几十上百万，银行印钞票都没我这么快，而且合理合法，全是个人劳动所得，我今儿就是要刺激刺激你，让你长长见识，然后改变主意拜师学艺还来得及。”
何岩敷衍地咧咧嘴，有点不耐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八点半左右，店门外传来汽车的声响，在店门前停下，胖子老板眼睛一亮，急忙跟何岩和冯图招呼一声，三人赶紧迎出门去。
门口站着四五个人，穿得很随意，都是几个中年人，有胖有瘦，看起来都是身家不菲的老板派头。为首一位大腹便便的胖子挺着肚子便上了台阶，边走边指着老板笑道：“我说麻杆儿啊，你大晚上的把我们叫到这里来，电话里鬼鬼祟祟卖关子，究竟在搞什么鬼？”
另一个瘦瘦高高的老板不耐烦地道：“我事情忙着呢，好不容易推了几个会议出来的，麻杆儿我可告诉你，别弄假玩意儿糊弄我们，不然咱俩梁子可就结大了。”
胖子老板笑道：“瞧您几位说的，我麻杆儿什么人你们还不清楚么？我跟您几位可都是好些年的交情，再说我店铺还开在这儿，怎么可能用假玩意儿糊弄你们？我至于为了几个物件儿砸了自己多年的招牌吗？”
瘦老板颔首道：“说得好，麻杆儿，咱们丑话说在前面，我们可都带了掌眼老师傅，你今儿要是拿了假物件糊弄我们，别怪我真的砸你招牌，我马国庆在这四九城里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可只要我占着理儿，结仇我也不憷。”
胖子老板丝毫不惧，仍旧笑嘻嘻地道：“瞧您说的，咱们今儿是谈买卖，至于开口就打打杀杀的吗？我麻杆儿拿自己的脑袋担保，今儿的物件儿保证都是真的，如果有一件假货，别说砸招牌，您当场剁了我的脑袋我都不喊冤，当然，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您几位老板都懂，既然是真物件儿，价格可就没那么亲民了。”
名叫马国庆的瘦老板淡淡地道：“价格是另一码事儿，谈不拢咱们也不伤交情，主要是物件儿必须是真的，这些年我打了几次眼，收藏室里摆了好几件赝品，还得得瑟瑟请人过来品鉴，结果被人在圈子里笑了好几年，损失钱财是小事，主要是丢脸丢大发了，所以我对假玩意儿特别敏感。”
几人说着话，慢慢走进门。
何岩朝他们扫了一眼，顿知这些人才是胖子老板眼里真正的客户，胖子老板的发迹靠的是他们，这些有钱而且对古玩有收藏兴趣的商人，而不是这个店里走马观灯的游客。
在这个店里工作了一年多，何岩直到今日才见到胖子老板真正的生意。
几人走到店内，围在那堆古玩四周，几位老板的眼睛顿时亮了。
通常有收藏爱好的有钱人，对文物鉴定还是有着比较基础的知识，真假或许看不出究竟，但哪个朝代的物件基本一眼能认出来，当然，也有那种纯粹附庸风雅的，什么都不懂却偏偏喜欢往这个圈子里钻，张嘴说不出个所以然，纯粹用钱来衡量它们的价值。
面前这几位老板显然都是玩得比较深入的，具备一定的基础知识。
刚凑近桌子，肥老板顿时道：“哟，看起来都是清朝的物件儿，麻杆儿你最近盗了哪个清朝大官的墓了？基本都是些官窑的东西……嗬，乾隆御刻珐琅笔筒，好玩意儿！”
胖子老板笑道：“您别给我扣帽子啊，我哪有盗墓的胆子，都是去外地乡下收来的，正儿八经的合法买卖。”
马国庆一声不吭，戴着手套捧起一个仿汝窑笔洗端详片刻，又轻轻放下，皱眉道：“都是清朝的？”
胖子老板道：“大部分是清朝的，也有别的朝代的，有少数的几件是南宋和元代……”
见马国庆似乎对瓷器比较感兴趣，目光在那件仿汝窑笔洗上面多停留了几秒，胖子老板不失时机道：“马总，您面前的笔洗可是真正的宋代汝窑，无论青釉还是色胎都是出自宋代窑工之手，您瞧这天青色，瞧瞧这滑若凝脂的手感，还有上面的细纹……”
话没说完，马国庆挥手打断道：“麻杆儿，你的东西真不真我暂时不清楚，但我肯定你这张嘴一定是假的，真正的宋代汝窑如今存世才多少件？一共才六十多件吧，其中绝大部分在故宫博物馆和台北故宫博物馆，踩着多少泡狗屎也轮不到你捡漏呀，你收来的这件按我说，顶多就是个明代仿汝窑的东西，说不定还是清代的，几万块钱顶天了，怎么着？想把这仿汝窑的玩意儿忽悠成绝世孤品，卖个几千万？当我们是傻子吗？”
旁边的肥商乐呵呵的笑得很憨厚，说话却不客气：“你这狗东西嘴里能有句实话吗？这玩意儿真要是宋代汝窑的，你会叫我们几个过来看？早就送苏富比拍卖行挣美金英镑了，至于偷偷摸摸搞得跟销赃似的吗？”
胖子老板被拆穿了也不尴尬，脸皮厚度非凡，闻言呵呵一笑：“您几位慧眼，我献丑了，班门弄斧贻笑大方，哈哈，不过就算不是宋代汝窑的，至少也是明代的，明代的仿汝窑也不止几万呀，少说四五十万还是值的吧？”
马国庆又仔细端详了一阵那件仿汝窑笔洗，然后直起身，拍了拍胖子老板的肩，淡淡道：“大家混圈子这些年了，都不是雏儿，行情是个什么价大家都清楚，我们不在乎钱财，但也不喜欢被人当冤大头宰，明白意思吗？说话实在点儿，别玩虚的。”
胖子老板面色仍然不尴尬，淡然自若道：“马总，您也是圈子里的老人了，应该知道古玩这东西没有定价，今天值十万，没准明天又值一百万了，九十年代全国人民一窝蜂的玩邮票，结果邮票被炒成了天价，古玩的价值比邮票高多了，文化底蕴也深厚得多，您了解到的价格，没准已经过时了。”
场面有点僵持，肥商笑呵呵的打圆场：“价格的事儿待会再聊，咱们先看物件儿，如何？”
几位老板纷纷点头，各自朝店门外挥了挥手，四位年纪不一的男子走进来，每个人戴着白手套，手里拿着放大镜和小型的手电筒，何岩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知道这几位应该就是老板们请的掌眼师傅了，正式的官方名称是“文物鉴定专家”，看样子几位老板之间的交情似乎也很一般，彼此不信任，所以每个人都带了一位掌眼师傅。
四位师傅分别对这堆文物仔细鉴定了很久，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师傅们这才慢慢地退到一边，各自凑在老板们耳边悄声说着什么。
几位老板点了点头，互相对视一番后，掌眼师傅们悄悄退出店外。
显然经过几位师傅的鉴定，一致认为这堆古玩都是真的，否则场面不会这么平静。
接下来就是谈价格了，老板们都有自己看中的物件儿，有的偏爱字画，有的偏爱瓷器，还有的喜欢杂项玉器等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头好儿，只是爱好偶尔也会重叠，有人同时看中了一幅字，或是一件瓷器，于是笑语吟吟地争抢，这是胖子老板最喜欢看见的场景，有钱人争抢古玩，只会通过价格来抬高筹码，本来一个物件儿的心理价位只有十万，两人一番争抢说不定就莫名涨到了一百万，最终受益的是胖子老板。
二十几件古玩被几位老板一番挑拣争夺后，最后只剩下两件。
那是一对明代的青釉龙纹梅瓶，看质地应该出于钧窑仿制，虽说色胎和造型颇为别致，品相也很完整，而且还能凑成对儿，可几位老板似乎对它们不太感兴趣。胖子老板将价格降到八十万也没人愿意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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