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动摇
何岩的辛苦，纪静的无能为力，纪妈无意的点破。这一切终于在纪静心中形成了质变，坚如磐石的选择瞬间动摇。
这些日子来何岩不要命似的工作，用这种透支生命的方式供养着这个小小的家，纪静苦劝多次，何岩仍坚持不改。
纪静的心理其实早已在崩溃的边缘，她恨自己无法帮他，眼睁睁看着爱的人每天拖着筋疲力尽的身躯回家，看着他倒头就睡，发出沉重的鼾声，纪静心里难受又无助。
感情似乎没变，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个人之间能说的话越来越少，每天永恒的话题只有柴米油盐。
这不是纪静想要的生活。
她心疼何岩为了生活而拼命，也受不了两个人因为疲累而只剩下淡漠。
纪妈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句劝说竟然收到了效果，听到电话那头的纪静久久沉默，纪妈心念一动，顿时恍然，急忙劝道：“静静，你们年轻人现在的情情爱爱我们这代人不懂，但道理终归是一样的，你爸年轻时也是没日没夜的加班，经常到半夜才回家，那段时间为了挣点加班费，你爸连命都不要了，我那时也心疼得不行，我跟他说，宁愿咱们日子苦一点，穷一点，也别拿命去换钱……”
“静静，你如果真的爱那个小伙子，也应该心疼他的辛苦，我知道他为了你们的未来在奋斗，付出很辛苦，作为爱他的人，你不能无动于衷，如果没有办法帮助他，至少你能为他减轻负担，静静，回到上海来吧，你如果回来了，那个小伙子独自在北京一定比现在轻松得多，而你在上海也不耽误你们谈恋爱，如今信息通讯发达，想聊天了直接打个电话过去，不像我们年轻时，想说点什么私密的话还要写信……”
纪妈说个没完，纪静深吸口气，压抑住纷乱的情绪，道：“妈，别说了，我……我不会离开何岩的，已经很晚了，下次再给您打电话，再见。”
纪妈听着电话里的占线声，这次没有生气，嘴角反而悄然一勾。
一旁沉默许久的纪爸皱眉道：“劝她回上海你也别胡乱许诺呀，说得好像咱们同意他们谈恋爱了一样。”
纪妈白他一眼：“你懂什么！只要女儿回到上海，就算她和那个小伙子每天打两个小时的电话，过不了半年他们肯定也会分手。”
纪爸愕然道：“为什么？”
“女人啊，天生没有安全感，又十分的敏感，男朋友不在身边，时间久了就会胡思乱想，再久一点就会猜疑，找理由吵架，最后必然分手。”
“如果女儿答应回到上海，她和那个小伙子根本不需要咱们去拆散，过不了多久他们的感情就会土崩瓦解，我不了解那个小伙子是怎样的人，但我了解女人。”
…………
偌大的城市，迎来一个特殊的时期。
2002年的深秋，北京的疑似肺炎病例越来越多，这种特殊的呼吸道疾病有着骇人的传染力，最初从广东发病，渐渐蔓延全国，而北京却在临近冬天的时候，成为了这种传染性肺炎的重灾区。
无数医护人员像战士奔赴沙场一般，每天严阵以待，把自己的生命当成防线，拼尽全力消弭疫情的蔓延。
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全民战争，月初开始，全城从机关到居委会，从媒体到网络，所有的宣传途径都以这场史无前例的疫情为宣传中心，医学角度，卫生角度，到人文角度，各种宣传方式反复提醒着人们这场疫情的灾害性。
许多医护人员倒在疫情的第一线，许多疑似患者也被送进了医院，确诊了的人被紧急隔离，观察后恢复常态的人则被送出，整座城市为这场疫情而悲喜。
何岩纪静所住的小区也来了许多居委会大妈和社区医院的医护人员，他们不厌其烦地一次次登门，发卫生小手册，发口罩和体温计，逐字逐句地解释这种传染疾病的症状特征。
因为这场可怕的传染疫情，何岩和纪静的工作也受到了影响，街上的人少了，何岩的发传单工作不得不缩短，晚上的ktv兼职也停了，因为消费的客人太少，像何岩这种临时兼职的服务生成了老板第一批裁员的对象。
而纪静的出版社工作也不得不缩短上班时间，每天只需要上半天班。
工作时间缩短了，收入自然也大受影响。
所以这些天尽管何岩没像以前那么辛苦，但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每天睁开眼就要算开支，吃饭多少钱，房租平摊到每一天多少钱，水电，柴米油盐，交通等等，何岩每天醒来便觉得心情沉重，恨不得长睡不醒才好。
看着何岩越来越焦虑的脸色，纪静心如刀割。
曾经在学校时多么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被逼得像个被逼走投无路的中年落魄男人，他还不到二十五岁啊，残酷的生活已将他的棱角磨得干干净净，那些年少轻狂的理想，那张神采奕奕睥睨天下的脸庞，自从毕业后，纪静再没从他脸上看到过。
他已经是一只为了生存而逆来顺受的困兽，在毫无希望的笼子里徘徊游走。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爱人模样。
她纪静的爱人应该顶天立地，用轻松洒脱的姿态游走在人间，遇到任何麻烦和困难只会仰天轻蔑一笑，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一个小小的出租房便锁死了这个男人所有的雄心壮志。
或许，该暂时离开他了吧。
没有了她的拖累，这个男人一定比现在活得潇洒，他的未来便能轻装上阵，以他的才华和能力，若无拖累，人生一定能活得很精彩。
何岩盘腿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饭，收入锐减，家中所余存款不多，这样下去经济会崩盘的。
脑子里寻思着下午去大街上转悠一圈，必须得再找一份兼职，否则日子难以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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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菜呀，盯你半天了，就见你一口口吃着白米饭，不见你吃一口菜。”纪静满是嗔意地给他挟了一块五花肉。
何岩嘿嘿一笑，一口将肉吃下。
“刚才居委会大妈又来敲门了，盯贼似的在咱们屋子里打量了半天，一个小小的单间她能看出花儿来，然后又是一通啰嗦的卫生啊，防疫啊，唉，听得烦死了，老太太那语气，就跟咱俩生活在垃圾堆里似的，咱们有那么邋遢吗？这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的，每天搞一次卫生，用白醋熏两次，这还不够……”何岩撇着嘴吐槽。
纪静柔声道：“人家也是职责所在，听说现在疫情越来越严重，昨天看新闻，医护人员已经被感染了十几个，挺严重的，难怪人家老太太那么重视。”
何岩满不在乎地道：“全城上千万人，我就不信自己那么背，这该死的病会挑中咱俩。”
“别胡说，还是要注意的，这次疫情很严重，你一定要放在心上，出门要戴口罩，饭前饭后洗手刷牙，听说板蓝根能预防，只是现在被炒成了天价……”
何岩嗤笑：“你好歹是大学生，这你都信？板蓝根这种常见药能预防的传染疾病，它就不会闹得全国鸡飞狗跳了，当科学家们吃素的？别信谣言，尤其别跟着那些愚昧的人们瞎起哄去买板蓝根，还不如把钱扔水里听个动静儿呢。”
一顿饭没吃完，楼下忽然传来声响，接着一阵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的楼梯间回荡。
何岩和纪静一愣，对视一眼，何岩起身打开门，却听外面一个声音厉声道：“别开门！都待在屋里别出来，我们是市卫生局工作人员和医院的医生，这栋楼所有的住户都不准出门，等待工作人员安排。”
何岩皱眉，仍打开门走了出去，屋外顿时传来呵斥声：“哎，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儿？不是叫你别出门吗？”
何岩冷冷道：“你谁呀？你叫我别出门就别出门，我一个遵纪守法的老百姓，凭什么听你的？就算你是卫生局的，你有执法权吗？”
“嗬，还是个刺头儿，不过我告诉你，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还真有执法权，你们这栋楼五楼的一位住户发烧了，有咳嗽晕厥等症状，我们现在怀疑他是疑似患者，已经送往医院隔离，不仅是他，整栋楼的住户都要隔离观察，未来至少七天内不准出这栋楼，你们日常吃喝用品，我们的工作人员都会帮你们买来。”
何岩呆住了：“七天？你们疯了吗？我要出门挣钱啊，没钱我们吃什么？你们能免费提供饭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