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世间安得两全法
经济状况的缓解，意味着要付出别的东西来换取。何岩付出的是精力，以及，陪伴纪静的时间。为了生活，不得不牺牲掉一些风花雪月的浪漫。
因为两份工作连轴转，何岩如今基本都是早上七点就出门，晚上十二点才回家，每天工作太累，何岩深夜回到家后与纪静没有别的交流，往往是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纪静已知道何岩兼职了第二份工作，她最初很反对，何岩却强制性的说服了她。纪静没办法，每天晚上不管何岩回来得多晚，总会为他留一盏灯。
何岩每晚回家，在楼下看到家里的那盏灯，心情就莫名踏实了许多。
很想搂着纪静，像往常一样说些软绵绵的情话，很想像当初在学校时那样，傍晚上互相牵着手，在操场边散步聊天，或者花几块钱在学校的礼堂里看一场盗版的电影，那部看了无数遍的《大话西游》，何岩也不介意再多看一次，与纪静再共同经历一次至尊宝与紫霞仙子的悲喜人生。
何岩有太多想与纪静一起做的事了，可是自从有了第二份兼职后，何岩想做的事却一件都没做。
因为太累了，是真正身体上的极度疲累。每天都是死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咬牙回到家，跟纪静有气无力地聊了几句家常便不自觉地睡死过去，第二天一早又要起床，匆匆与纪静的嘴唇触碰一下便离家上班，日复一日。
最初的浪漫，仿佛已死去了。
如今的何岩活得像个落魄的中年男人，家庭的负累，日子的平淡，为了那极少的收入而忙碌得像一具行尸走肉。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甚至没察觉纪静最近已沉默了许多。
都是青春年少，都在仓促与摸索中踉跄成长，跌跌撞撞的每一步里，不知埋下了多少错失与遗憾。
又是一个深夜。
纪静还没睡着，因为何岩没回家，她在等他。为了一个家付出得那么辛苦的男人，如果回家时看到的不是女朋友的笑靥，而是淡漠的睡颜，那该是多么失望啊。
于是纪静努力打起精神，等着那个晚归的男人。
对何岩，纪静说不出的心疼。无数次跟他说，没有必要那么辛苦，岁月那么长，巅峰那么高，为什么要那么匆忙。何岩总是报以疲累的微笑，他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不知什么时候起，纪静对生活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发觉如今的生活跟以前不一样了，经济上已经没有太沉重的负担，可是老天爷却残忍地在各自疲惫的身躯里抽走了一种名叫“快乐”的东西。
多久没有真正的笑过了？
每天枯燥地上班下班，每天买菜做饭，每天吃过饭后呆坐在家里，等待着那个深夜才能回家的男人，而那个男人每天回家已累得不成样子，虚脱般打声招呼，敷衍式地在她的脸颊轻轻一吻，然后重重扑倒在床上，几秒钟内就能迅速沉入梦乡，而纪静在等他时准备的满肚子的话题与问候，甚至都来不及说出口。
纪静不记得自己失望过多少次了。每晚看着何岩沉睡的面孔，纪静总觉得很难受，她很想告诉他，现在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只是何岩每天那么辛苦，她说出这样的感受未免显得太刻薄，每次话到嘴边，终究不忍心再说出伤人的话。
可是，如果维持这个家的已不是爱情，而是仅存于彼此的那点善良，这个家还能维持多久？
时针转到深夜十二点，何岩拖着沉重的身躯打开房门。
屋子里灯光暖暖的，墙上照映出一道纤细的昏黄影子。
何岩愣了一下，笑了：“你还没睡呢？”
纪静也笑，笑得很甜：“在等你，你没回家我睡不着……”
“以后别等了，我每天回来得晚，没必要耽误你的睡眠，你每天也要上班呢。”何岩说着走进屋换了拖鞋。
屋子里的地铺已经铺好，角落的茶几上有饭菜。
“肚子饿吗？我给你热一热菜？”
何岩摇头：“上夜班前吃过了，ktv楼下有个烤冷面的摊儿，味道马马虎虎，不过倒是很便宜，量也很足。”
“多吃点有营养的，别老吃摊儿上的东西，没个荤腥也不卫生。”
何岩笑着应了，忽然从身后拽出一个塑料袋，袋里装着一些切好片的水果，苹果西瓜哈密瓜什么的都有，看着纪静愕然的表情，何岩得意地笑道：“今晚我在一间包房外等了一个多小时，那间包房的客人点了水果拼盘却没怎么动，我一直等到他们结账走了才赶紧把这些水果打包，特意带回家给你，快吃，都是新鲜的，保证没人动过。”
纪静默默地看着他，垂头，眼眶渐红。
“哎呀，好好的哭什么，为这点水果你至于么，下次我多留意，争取带点更好吃的东西回来，你不知道现在的客人多奢侈，很多包房里点了一堆吃的东西却不怎么动，想想就觉得可惜，挣钱那么难，他们怎么不把钱当回事，不吃你点那么多干嘛，当摆设呀……”
何岩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纪静却忽然搂住他的腰，哽咽道：“何岩，别再那么辛苦了，好吗？”
何岩一愣：“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到底怎么了？你在单位受人欺负了？”
纪静抽泣道：“我们换个房子好不好？租个便宜点的，你把晚上的那份工作辞了，以后咱们白天上班，晚上休息，咱们像以前那样一起牵着手散步，一起看电影，我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并没有那么高，你没日没夜的挣钱真的没必要，不到一个月，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何岩沉默许久，摇头缓缓道：“你和我在一起，物质生活上已经很委屈了，不能再降了，纪静，累只是暂时的，相信我，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很多事情你没说过，但不代表我不知道，我偷听过你和你爸妈的电话，我知道你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你爸妈要你回上海工作，你一直在拒绝，你从来没跟我提过你的压力，你的付出往往都在无声无息中，但我都看得见。”
“纪静，有你陪着我，再艰困的生活都无法让我妥协低头，我每天身体很累，但我的心仍然是快乐的，因为你。所以我一定要在能力范围的极限，给你我能给的最好的。”
纪静流着泪，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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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感激当初大二时的自己，选择了接受眼前这个男人的追求，无论时光重来多少次，她的选择永远是他。
这辈子能遇到一个可以托付一生的爱人，是怎样的幸事。
“真的不能辞去晚上的工作吗？何岩，没必要为了赚钱而拼命，我们换个便宜的房子也是一样过日子……”纪静不死心地劝他。
何岩坚决地摇头：“不换了，就这个房子，纪静，这是我们的家，或者说，这个房子是我的心理底线，不能比这个更差了，否则我的自尊无法接受。兼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辛苦，真的，其实晚上工作的时候我有很多机会偷懒的，趁经理不注意跑到没人的包房里打个盹儿，躲进杂物清洁间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什么的，真的不辛苦。”
纪静看着他此刻累得已然上下眼皮打架的模样，幽幽叹了口气，不忍心拆穿他的谎言。
“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纪静柔声道。
何岩立马倒头就睡，衣服都没脱，几秒钟后，何岩已发出沉沉的呼噜声。
纪静看着何岩那张疲惫消瘦的脸，心疼得眼眶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