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余生很长
冷战持续了十天，而这十天里，何岩也顺利完成了手头的两个案子。几十页厚的策划方案递到组长罗晓丽手里时，何岩的状态已经很不对了。整个人没了精气神，头发凌乱，眼睛通红，裤子口袋里揣着半包烟。
忙碌煎熬的日子里，何岩学会了抽烟。
刚开始为了熬夜提神，后来为了思考，最后为了排遣深夜里的寂寞。
终于，他对烟有了依赖，在不被理解又不得不为了一个迷茫的目标而拼命的日子里，烟是唯一能陪伴他的东西。
现在的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学校里的校长和老师总说要珍惜当学生的时光。
学生时光是人生里最纯粹的日子，他们安心享用着父母给的生活费，无忧无虑地挥霍着青春，总以为自己是世界最强大的存在，那时的话题是无敌的人生和征服世界的理想。而进了社会以后，在每天为房租和三餐奔波的生活里，当年那些幼稚可笑的理想早已被消磨殆尽。
何岩现在根本不记得当年在学校时曾有过怎样的理想，大抵都是可笑的。
现在的他已经没时间想那些空洞遥远的东西，他每天想的是如何漂亮的完成手头的工作，如何接下一个工作，如何让自己的存款多一点，以及，如何度过眼前他和纪静的感情危机。
两个案子完成得很漂亮，罗晓丽显然对何岩的能力表示出惊讶，何岩交上去的两个方案堪称完美，创意非常新颖，可行性高且充分节省了成本，罗晓丽未改一字全盘采纳，在小组会议上，罗晓丽甚至公开夸奖何岩天生就是吃策划这碗饭的，他在策划方面有着旁人难以比拟的天赋。
何岩并不在乎她的夸奖，他在乎的是能发多少提成。
按照两个案子的投入总额，何岩预估了一下，执行以后大概能拿一万多的提成。
在21世纪初的北京，能拿到这么多的提成已经算是金领级别的高薪工作了。
可何岩还是不满意。
相比一套房子的首付，眼下挣的这点钱实在太少了，根本连零头都不够。所以他需要更多的案子，更多的提成来实现自己短期内买房的目标。
熬了许多个夜的何岩来不及休息，趁热打铁向罗晓丽又要来两个案子。
下班后双手捧着两个厚厚的文件夹走出写字楼，何岩抬眼看着渐渐西沉的残阳，金黄色的光晕笼罩在他身上，整个人仿佛燃烧了起来，像即将涅槃的凤凰，痛苦而美丽。
站在写字楼下呆立许久，何岩终于走向一个电话亭，他并没有给纪静打电话，而是拨打传呼总台给纪静留言。
“纪静，我又完成了两个案子，估计能拿一万多的提成。我会努力的，争取半年内在北京买一套房，余生很长，原谅我胸无大志，我只想娶你。”
…………
上海。
下班时间，纪静挎着小巧的包，收拾好办公桌后，跟两个女同事一起有说有笑走出公司。
来这家电子商务公司工作几个月了，纪静依然很孤独，她并没有交到朋友。同事只是同事，同事不是朋友。
人生里面有说有笑貌似朋友的人太多了，每个人都挂着和善的笑容，说着言不由衷的讨喜话，可是每个人都清楚，这样的交情绝不能称之为“朋友”，它只是成年人世界里必须掌握的社交礼仪。
“纪静，下班后没事，咱们去酒吧坐坐呗？我知道外滩有一家酒吧，里面新请了一个外国乐队，唱歌的老外挺帅的，唱得也好听……”一个微胖扎着马尾的女同事道。
纪静微笑拒绝：“家里有事，你们去吧，玩得开心点。”
另一位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同事笑道：“每次邀你聚餐唱歌酒吧你都拒绝，总说家里有事，你家里到底什么事呀？”
微胖女同事笑道：“明明是借口，她呀，一定有男朋友了，每天在家等她，所以她下班后就迫不及待回家，跟男朋友卿卿我我当然比咱们这些无聊的聚会有意思多了……”
另一人惊讶地道：“真有男朋友了？”
纪静仍微笑道：“是有男朋友了，大学时就在一起了。”
“帅吗？有钱吗？”
“哎呀，你长这么漂亮竟然不是单身了，可怜咱们公司那几个男同事了，听说他们都想追你呢，有一个连情人节的花都预定好了，可惜了可惜了。”
纪静浑不在意，只是淡淡地道：“他很好，很上进，但他人在北京，我们是异地恋。”
两位女同事面面相觑，良久，微胖女同事叹道：“异地恋……很难熬啊，相隔两地的恋爱很难长久的，除非一方妥协，愿意迁就另一方，来到对方的城市重新发展事业，否则……”
纪静心中莫名烦躁。
重新发展事业？何岩如今在新公司正是顺风顺水的时候，听他说他越来越受上司的重视了，他……会为了自己而放弃在北京的一切，来上海发展事业吗？
就算他愿意，自己能这么做吗？他的事业好不容易见到了曙光，如果来了上海等于一切从头开始，为了爱情，与人生再打一次赌，如果输了，人生便毁了一半，她不愿见到那样的结局。
可是，分隔两地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纪静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见不到人，没有亲吻，没有拥抱，无论高兴还是伤心，只能一个人独自承受，男朋友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传呼机上冰冷的一串汉字留言，电话里一道道熟悉的声音。
纪静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甚至有种恍若隔世般的陌生感。
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她之间已经分隔成了两个世界？她无法了解另一个世界的他，他在忙什么，他在吃什么，他有没有为这份爱情而动摇，他身边有没有出现比她更漂亮更优秀的女孩子……
猜疑，担忧，难受，种种负面情绪像魔鬼的血盆大口，一点点吞噬着她的信任，当初以为坚若磐石的爱情，如今在她心里不知不觉已经动摇，仿佛有一根无形的杠杆，撬动着那份信任和爱情，让它坠入深渊。
拥抱不到的爱人，终究像镜中花，水中月，一碰即溃。
深吸了口气，纪静微笑着向同事道别：“不说了，你们玩得开心，我先回家了。”
两位女同事见她并无丝毫聚会的兴趣，只好无奈地互道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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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区，门卫大爷叫住了她，告诉她有包裹要领。
纪静看了一眼，是她前些日在网上的书店买的一些书。不喜欢参与社交活动的她，每天下班回家后唯一的爱好便是在房间里安静的看书。
当初买了一大堆书，根本没考虑太多，此刻纪静有点后悔，因为包裹看起来很重，两手抱起掂量了一下，足足有二十公斤，一个女孩子很难搬动它。
爸妈还没回家，纪静只好独自搬起包裹，吃力地往家里一步一步挪去。
走几步休息一阵，半天才挪到楼下，仰头看着位于五楼且没有电梯的家，纪静苦笑了一下，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艰难地抱着包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