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不诉离殇
王辰良头也不回地笑骂道：“去你大爷的，你才吃垃圾呢。该是什么样儿就什么样儿，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谁呀，装这个逼反倒是闹笑话，人啊，最重要的是认清自己，本来就是个背编织袋的命，弄个拉杆箱也高贵不起来，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说的就是我这种人。”何岩失笑，这家伙真是……临走也不忘敲打林柳。
林柳似乎也听出了王辰良的言外之意，脸色顿时一僵，闷哼了一声，难得地没有针锋相对。
孙浩沉默许久，道：“你什么时候的火车？”
王辰良道：“明天上午八点，我估摸着六点就得起床，你们应该还没醒，明早我就不跟你们道别了。”
孙浩揉了揉鼻头，忽然站起身，道：“走，吃散伙饭去，希尔顿酒店大餐侍候着。”
王辰良急忙拦住他，失笑道：“你消停点儿行吗？干嘛去那么贵的地方吃饭，咱们就在校门口撸串得了，散伙饭肯定得喝醉，酒店离咱们学校太远，到时候咱们怎么回来？我明天一大早还得赶车呢。”
林柳似乎很想去希尔顿酒店，一脸的跃跃欲试，然而王辰良不同意，林柳只好忍住没吱声儿。
何岩也附和道：“就在校门口撸串儿得了，王辰良说的没错，酒店太远，喝醉了没法回来，别耽误他明早赶车。”
孙浩不死心地道：“我提前安排好司机，喝多了怕什么，司机直接把咱们送回学校……”
王辰良不耐烦地道：“有钱得瑟是吧？我偏要在校门口撸串，你爱去不去，爸爸都要走了，你还忤逆我，不孝！”
孙浩苦笑道：“行吧，今儿你最大，走着！”
校门外熟悉的烧烤摊，宿舍四人坐在塑料小凳上，矮桌旁边搁着三箱啤酒，桌上一堆签子串起来的各种肉串儿，四人沉默地边吃边喝。
四人认识以来，这顿酒喝得最压抑，每个人心里仿佛堵着什么似的，一杯接一杯的啤酒都无法冲破胸腔堵塞的情绪。
闷酒喝了半个多小时，王辰良受不了了，杯子使劲在桌上一顿，道：“哎哎哎，都干嘛呢？一个个如丧考妣似的，我只是回家工作，又不是辞别人世，你们一副送葬的嘴脸给我添堵呢？来，儿子们，都给爸爸我乐一个。”
何岩三人抬头，朝王辰良奋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王辰良嫌弃地呓了一声：“嗬，这一个个含笑九泉的模样，真难看！”
何岩噗嗤乐了：“孙子哎，临走前是不是还想被我们揍一顿？”
林柳冷笑道：“咱们干脆真揍他个鼻青脸肿，回家遇到熟人摆出一副英雄末路的造型，特悲壮。”
孙浩也笑道：“别盲目美化这厮啊，什么英雄末路，明明是丧家之犬好吧。”
林柳啧啧有声道：“想想那幅画面哈，王辰良拖着五彩编织袋，鼻青脸肿回到家乡，下车恰好遇见了当年高中时的女神，女神正挽着一个为富不仁的富二代，见到王辰良竟然没认出来，还很好心地给他递了个空矿泉水瓶，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挽着富二代上了奔驰车……”
何岩大笑着擦了把眼眶道：“别说了，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好悲伤的故事啊……”
三人笑得前仰后合，笑着笑着，唯独发现王辰良没笑，于是笑声渐渐消失。
三人面面相觑，林柳惊声道：“不是吧？别告诉我你在家乡真有个女神，而且恰好被富二代泡走了，千万不要这么狗血行吗？求求你了。”
何岩和孙浩也面露惊色。
王辰良喝了一杯酒，闷声道：“读高中时确实有喜欢过一个女孩，那女孩挺漂亮的……”
林柳插嘴道：“后来被为富不仁的富二代拐走了？”
孙浩在一旁用筷子狠狠敲了他一记，怒道：“去你大爷的，会说人话吗？富二代就富二代，你老在前面加个‘为富不仁’啥意思？富二代招你惹你了？”
林柳失笑：“忘了这儿还坐着一个标准的为富……咳，坐着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富二代。”
何岩指了指他，点评道：“马屁略嫌生硬。”
王辰良无语地看着他们，等三人静下来后，才缓缓道：“那是一个离别的秋天……”
孙浩忽然插嘴：“真是一个伤感的故事，快拿纸巾来，我要擦眼泪……”
林柳立马递上纸巾。
王辰良愈发无语：“我的故事还没开始说呢，你们他妈也太入戏了吧？如此不孝，是爸爸不够爱你们吗？”
何岩笑道：“好，你说，我们不插嘴了。”
王辰良闷头喝了口酒，道：“故事没那么悲伤，高三的同班同学，她坐我前桌，长得也没那么倾国倾城，但在我眼里她是最美的，我和她在高三时有点小暧昧，就是上课偶尔传一下纸条，放学一起回家，难得遇到放假就一起爬山，或者去镇上陪她逛集市，后来高考，她考到南方的大学，我本来打算跟她填一样的志愿，只是我高考那两天正好感冒发烧，影响了发挥，高考失利了，她去了南方，我来了这里……”
王辰良苦笑道：“其实……也没那么难忘，充其量有点小情愫而已，她是我第一个动心的女孩，进了大学她还给我写过信，大一时每周都有一封，下学期时渐渐变成了每月一封，大二却连一封都没写过，后来听高中同学说，她在大二那年找了个男朋友，从此就不再给我写信了，怕她男朋友误会，也算是慧剑斩情丝吧，挺利落的。”
“知道她有了男朋友后，我大二时沉沦过一阵，整个人变得愤世嫉俗，还记得有好几次我差点跟林柳干了起来，那段日子你们都说我脾气变得古怪，都不敢招惹我，其实我那段日子只是在自己疗伤罢了，花了一个多月才过了那道坎儿，现在回头再看看，觉得自己真他妈傻逼，跟苦难的人生比起来，这点小波浪算个屁，搞得伤春悲秋为赋新词强说愁，当时觉得自己是个诗人，现在看来，其实就是个傻逼，更傻逼的是，当时没有一个人当面指出我是个傻逼的事实……”
三人沉默良久，何岩低声道：“那段日子你脾气确实不好，我们都问过你怎么了，可你总是含枪夹棒的怼回去，就是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我们只好不出声儿了，别怪我们，我们当时真不知道你失恋了……”
王辰良笑道：“我自己矫情，怪你们干嘛？只是哥们儿明天就要走了，跟你们解释一下当年的事，顺便跟你们说声对不起，那段日子因为我的情绪不好，也给你们添堵了，放心，保证以后不会了……”
孙浩垂着头，低声道：“以后见面的机会都少了，我倒宁愿你每天给我们添堵，只要能天天见着面儿……”
一句话说得大家又难受了，刚刚稍微变得有些活跃的气氛，再次陷入了压抑之中。
又喝了一阵闷酒，王辰良敲着酒杯大声道：“哎哎哎，干嘛呢？都高兴点儿，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别忘了毕业时我还得回来交论文和答辩呢，虽然咱们将近一年见不着了，但请你们一定要相信，爸爸永远爱你们。”
三人噗嗤笑了，纷纷笑骂道：“去你大爷的！”
林柳拍着他的肩笑道：“听爸爸的话，回到家乡以后别光顾着忙事业，平时多注意一下周围，那些略有姿色的村姑们有一个算一个，能勾搭上的尽量去勾搭，你已经错过一次了，别再错过第二次，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等你蹉跎成了老光棍，找对象可就真难了，到时候给你许个带娃的寡妇，你个老处男亏不亏得慌呀。”
王辰良怒道：“关你屁事，你把你那摊子烂事先整明白吧，我明天就走了，周妍也快毕业了吧？你俩打算怎么着？劳燕分飞还是夫妻双双把家还呀？”
脱口而出的话令林柳脸色一僵，见林柳脸色变了，王辰良顿时自知失言，急忙道：“哎，别急眼啊，哥们儿喝多了，有点管不住嘴，别往心里去，明儿我就走了，临走前没必要跟我干一架了吧？”
林柳强笑道：“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才懒得跟你计较。”
何岩急忙道：“不说这个，换个话题……”
转头望向王辰良，何岩问道：“回家乡支教的事儿你落实清楚了没有？虽说这个工作有点儿无私奉献的伟大情操，不过情操再伟大还是要吃喝拉撒的，支教也得当地教育局开工资吧？”
王辰良笑道：“当然有工资，不能让伟大的人饿死呀，不过工资真的不多，一个月两三百块吧，指着发家致富是不可能了，讨老婆都够呛，还真像林柳说的那样，能找个踏实肯过日子的朴实村姑最好，实在找不到就只能打光棍了，幸好我还有一双灵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