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居亦不易
王辰良走后，宿舍里似乎连空气都少了一半，气氛变得很沉重，好几天才缓过劲儿来，渐渐有了一些欢声笑语。大四学生的生活很复杂，很多事情影响着他们的情绪，工作，恋爱，离别，以及离残酷的社会越来越近的脚步，他们在校园里放肆挥霍着仅剩的逍遥时光，连情绪都变得亢奋起来，因为他们即将要面对一个全新的充满了压力的生活，同时还要像收拾旧物品一样，逼自己将那些有年头却不常用的东西全扔掉，腾出地方来准备迎接新的东西。
朝夕相处的室友，大一或大二便在一起彼此付出了青春和感情的男女朋友，还有悠闲的校园生活，或亲切或严厉的老师等等，即将分别的时刻，每个人的心里都在为这些东西做出不同的取舍。
于是校园里时常能听到情侣们的吵架声，痛哭声，室友们三五成群的买醉，大吼大叫发泄着对未来生活的惶恐心情。
终究仍是少年轻狂时，连人生的离别和取舍都必须做出隆重的仪式感，似乎不如此便不足以令自己的人生留下这段回忆。
真正痛彻心扉的，往往都是无声的告别，以及毫无征兆的突然舍弃，只是年少时并不懂，以为歇斯底里才算真正爱过。
“我们会不会也要面临离别？”纪静看着远处一对正在激烈争吵的恋人，神情不安地拽紧了何岩的衣袖。
何岩笑道：“当然不会，我们说好永远在一起的，别忘了，对我们共同的未来，我们有着认真的规划，我们不会离别，只有每天各自上班后短暂的分开，和每天傍晚相约的期待和惊喜，我们的每一天都像过情人节一样甜蜜。”
纪静笑着看了他一眼，道：“小嘴儿真甜，何岩，我发现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何岩立马打蛇随棍上，腆着脸凑到她面前道：“真的吗？那你尝尝我的小嘴儿甜不甜……”
“滚蛋！在学校呢，注意点素质！”
纪静推了他一把，接着又牵起他的手，二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
“我已经跟我爸妈说了，我说我要在北京找工作。”纪静轻声道。
何岩紧张地道：“你爸妈怎么说？”
纪静瘪了瘪嘴，似乎有些不高兴道：“他们当然不同意，我妈在电话里都哭过几次了，要我回上海，说他们会照顾我的生活起居，甚至还能帮我联系工作，我一个外地女孩在北京独自一人太艰难了，被人欺负了都没地方诉苦……”
何岩怔怔道：“可……年代不一样了，男孩女孩长大后都得自己奋斗吧？”
纪静白了他一眼：“你当然这么说啦，可站在我爸妈的立场上，我作为家里的独生女，却离他们千里之外独自奋斗，一年都难得见到女儿一面，他们该多心疼多心酸呀。”
何岩不满道：“什么叫‘独自’？我不是人吗？我也可以照顾你呀。”
纪静哼道：“你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怎么照顾我？上个学期你的衣服被单都是我帮你洗的，指望你来照顾我，我上辈子得积多大的德呀。”
何岩苦笑道：“你这嘴跟谁学的那么损，我也不至于一无是处吧？我还每天给你买早餐呢，食堂打饭也是我帮你排队，你逛街我给你拎包，你不能只看到我的缺点呀，我这人还有无数的闪光点你没发现呢……”
纪静笑了：“行了行了，这种数落我对你多好，你对我多好的幼稚方式，我幼儿园以后就没玩过了，太丢人。”
“别转移话题，你爸妈后来答应你留在北京了吗？”
纪静无奈地道：“天下哪有父母拗得过儿女的？他们最后当然也不得不答应了，只是……我妈很伤心，似乎对我很失望，我……其实心里也很难受。”
何岩搂住了她的肩，柔声道：“别难受，有我在，以后我会担起照顾你的责任，真的，相信我。”
纪静叹道：“谁叫我找了个北方的男朋友呢，我也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何岩黑着脸道：“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刺耳呢，什么叫‘一条道儿走到黑’？你这明明是投向光明好不好。”
纪静咬了咬牙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一定要在北京混出个人样儿，如果咱们过得不好，我爸妈可能真会强行干涉我的生活了，没准会来北京把我绑回上海……”
何岩点头：“我想我应该活得更认真一点了，不能让你爸妈失望呀。”
“你如果不喜欢古玩行的工作，可以考虑一边做着一边找找别的工作，首先还是要找自己感兴趣的，如果工作变成了不得不做的精神负担，你做起来也不会快乐的。”
何岩叹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干什么，不过我能确定我不喜欢干什么，比如现在古玩店这个工作，每天挤着笑脸迎来送往，不时还有人拿出一些赝品假货来我这儿坑蒙拐骗，刚开始觉得挺新奇的，时间久了就觉得烦了，老实说，我现在上班时刻都有一种受煎熬的感觉……”
纪静果断地道：“既然不喜欢就别做了，找个机会跟老板辞职吧，趁着年轻赶紧找新的工作，别耽误自己的青春了。”
何岩点点头：“正有这个想法呢，我先找别的工作试试，如果遇到合适的工作，我就跟老板辞职。”
咳了两声，何岩的眉目忽然冒出一股如林柳般熟悉的猥琐味道，凑在纪静的耳边轻声道：“那啥，毕业以后咱们都留在北京工作，那时学校的宿舍肯定不能住了，咱们是不是准备租个房子住呢？”
纪静乍一听还真没听出何岩的言外之意，闻言两眼一亮，兴奋地道：“对呀，我可以自己租房子住啦，如果是我的房子，我一定要布置得很温馨很温馨，墙上不要刷粉，直接贴墙纸，贴那种红色小碎花还有柳叶和青草图案的墙纸，还有沙发，要纯布艺的，最好是灰白色，沙发底下铺一层长毛地毯，如果租的房子有地暖就更好啦，这样冬天的时候我也能光着脚在踩在地上，看电视看书的时候就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特别舒服，还有还有，我还要一张又大又软的床，可以让我横着竖着都能打滚……”
纪静兴奋地规划着未来的房子，越说越投入，整个人进入一种疯魔的状态。
何岩越听越不自在，他对房子如何布置没意见，只是为什么纪静所有的规划和布置里面，似乎没有提到他？当他死了吗？
“当我死了吗？我呢？我应该摆在你房子的哪个角落？”何岩冷着脸问道。
纪静一愣，接着愕然：“我租的房子，有你什么事儿？你当然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呀。”
何岩气坏了，不由分说拽过纪静的胳膊，朝着她的屁股狠狠一巴掌拍下去，啪的一声脆响，以及纪静的一声惊呼，何岩感受着自己手心那残留的柔软香暖的余韵，笑得很荡漾。
于是纪静接下来对他施行的惨无人道的报复性殴打，何岩也不在意了。
不愧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刚才那手感，啧啧……
由此何岩也愈发坚定毕业后一起住的决心了。
“租房子……大姐，知道在北京租房子多贵吗？一个月要多少钱吗？你还想一个人住，每个月那点工资都不够房租钱，你赶紧醒醒啊！”何岩双手抓着她的肩使劲摇晃。
纪静终于被摇回了现实，何岩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令她有点懵，然后，一样一样开始数落。
“租房很贵吗？一个月要多少？还有，你的意思难道是……要跟我同居？”
“别说得那么难听，只是一起分担房租而已，你把我当成合租室友也行。”何岩努力扮出人畜无害的环保脸。
“你先告诉我北京的房租多贵。”
何岩想了想，道：“小区电梯房你就别做梦了，那不是人类能负担得起的，咱们只能找找地下室那种小房子，就是终年不见阳光，大白天待在屋子里也必须要开灯的那种地下室，那个比较便宜……”
纪静顿时泄气道：“我还想要个阳台养几盆绿萝仙人掌什么的呢，没阳光怎么办呀……”
何岩正色道：“难道我们如此浓郁的爱情不能浇灌那些植物，给它们提供阳光和养分吗？”
纪静吐舌干呕：“下次恶心人的时候麻烦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做个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