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得到祝福却不被看好的恋情
除夕夜。一大早何岩便与纪静打过了电话。知道今天大家都很忙，而且晚间电话不方便打，于是提前在电话里互相祝福新年，约定明天再打。
打完电话，何岩便被老妈当成了驴使唤，大多是跑腿的活儿，楼下小卖部买一些油盐酱醋鸡毛蒜皮的东西，然后便是全家大扫除，做完家里的卫生又被老妈赶进了浴室，勒令全家今天必须都要洗澡。这大概是全国通用的习俗，清洁卫生工作必须赶在年末的最后一天完成，大年初一开始便不能再洗了，按老人家的说法，除夕洗澡洗去旧年的晦气，新年洗澡会洗掉新年的运气。
新年不仅不能洗澡，连垃圾都不能倒，因为这是家里漏财的征兆，不吉利，除此之外还不能说“死”啊“病”啊“鬼”啊之类的词汇，也是不吉利。
总之，过年的忌讳很多，一辈一辈传下来变成了习俗，年轻人不在乎，但父母辈的却很讲究。
中午做完了卫生，一家三口围在餐桌边包饺子，各种肉馅儿剁碎了，加入白菜，大葱或韭菜，何妈趁何岩不注意，偷偷塞了个一元硬币在饺子里，特意捏成了一个胖乎乎的小猪形状，与何爸相视一笑，默契地同时看了儿子一眼。
除夕夜，一家人坐在餐桌边吃年夜饭，小县城未禁烟花鞭炮，从早上开始鞭炮声便响个不停，吵得何岩头都快炸了，到了晚上夜幕降临，各个小区广场和楼顶的烟花争奇斗妍，伴随着窗外的火树银花，何家的年夜晚便在这一阵阵的喧嚣中开始。
今天过年，桌上无大小，连何妈也破例给自己满了一杯白酒，一家三口举杯，何岩双手端杯敬了父母，道了新年好，何爸何妈欣慰的笑，从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压岁钱，何岩脸色赧然地接过。
二十岁出头还收压岁钱，有点不好意思，可压岁钱是父母给的，似乎又是天经地义，何岩想了想还是收下了。谈了恋爱，手头太紧，委实英雄气短。
何爸今天心情很不错，儿子敬的酒自然要喝的，喝了一杯酒，何爸笑道：“我也祝儿子新的一年学习进步，爱情顺遂，咳，主要还是学习进步，孰为主，孰为次，你要分辨清楚，切勿本末倒置，好男儿当胸怀天下，有吞吐宇宙之志，至于爱情，不过是漫长人生的一部分……”
何妈不满地打断了他：“行了行了，大过年的你是打算再给儿子上一课怎么着？咱们儿子打小就懂事孝顺，你的这些大道理他怎会不懂？今天过年，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别惹老娘不痛快，谁让老娘今天不痛快，老娘让他一整年都不痛快！废话少说，咱一家三口碰一个，往后呀，咱们都和和美美，家庭和睦比什么都重要，干了！”
三人含笑饮了一杯，何爸给大家斟满了酒，双手端杯朝何妈笑道：“这些年夫人风里雨里操持劳累，在这个家里，夫人当论头功，为夫不才，只能以区区薄酒敬之，聊表为夫心中感激于万一，夫人辛苦，且请满饮此杯。”
何岩听得一阵牙酸。
中老年人都是这么表达感情的？而且你们当着二十岁儿子的面说这些文绉绉的肉麻话，真的一点都不害羞吗？
何爸自然是不害羞的，他这样的知识分子其实内心里还是有点怀才不遇的小怨恚，如同古代科考落榜的书生，自负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参与治国平天下，唯有寄情于山水与书斋，今天过年，便难得的借酒疏狂一回。
何妈是工厂会计，算账她是内行，可论起读书来，终究还是差了何爸许多，老俩口一辈子磕磕绊绊过来，何爸觉得枕边人不是知音人，何妈觉得老公木讷呆板，清高自负，都觉得自己此生所托非人，可还是互相搀扶着走完了半生，吵架甚至动手都有过，但，都没想过分开。
这一代人的感情，何岩这个年纪不懂。
挟起一只饺子，在何爸何妈带着笑意的目光注视下，何岩只觉牙齿一磕，嘴里吐出一枚硬币，何岩无语地看着爸妈，二人拍手大笑。
“儿子手气不错，硬币叫你得着了，新的一年呀，咱们儿子一定顺顺利利的，不管是读书还是谈恋爱，都是顶呱呱。”
还“顶呱呱”……
何爸笑道：“既然这枚硬币被你得了，咱就来点实际的，新学期开学后，你每月的生活费涨200，恋爱了嘛，终归是要花钱的，总不能花人家姑娘的钱对吧？200块不多，每月可以约姑娘吃顿馆子，再看一场电影，挺好的。”
何妈笑了几声，忽然笑容一敛，严肃地道：“丑话说在前头，恋爱归恋爱，可不许祸害人家姑娘，咱们都是善良本分人家，不能害了别人一辈子，将来她肚子大了，学业可就毁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听到了吗？”
何岩苦笑答应。
其实……他们想太多了，纪静比谁都有主见，何岩有预感，哪怕将来发生亲密关系，应该也是她主动，安全或不安全，由她说了算。
一家三口吃过饭回到客厅，打开电视，正好春晚开始了，朱军笑得满脸褶子，正给全国人民拜年，周涛一脸喜庆眺望远方状，仿佛看见国家和人民美好的未来。
何岩撇了撇嘴。
春晚一年不如一年，若说节目越来越烂倒是偏颇了，其实春晚的每个节目都是精挑细选的，每个演员都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在除夕夜站在舞台上，这些满面春风又唱又跳又逗乐儿的人，哪一个不是从万马军中厮杀出来的主儿？
然而观众们还是一年比一年不满，无论做得多精致都不买账。
节目不烂，只是人们吃饱了饭后，审美慢慢挑了，不再如当年那么容易打发了，他们懂得了用更高更挑的眼光看待春晚舞台上每个演员，懂得在电视前一边看一边吐槽。
何岩也是吐槽的一员，从第一个歌舞节目开始，何岩的嘴便没停过，这也不行那也不好，听得一旁的何爸心烦意乱，实在忍不住了，抬手指了指他，嗯，第一次警告，别说过年不能打孩子，今晚除夕，理论上还可以揍儿子一次，过了午夜0点就不能揍了。
歌舞相声小品……节目一个个推进，何岩越来越觉得无聊，今年的春晚乏善可陈，唯独只有赵本山那个《卖拐》的小品算是整个晚会里为数不多的亮点。
想给纪静打电话，想听她的声音，不过理智还是克制住了冲动。
晚上十一点左右，小县城里鞭炮齐响，何家也不看春晚了，何妈兴奋地催促父子二人下楼放鞭炮，外面太冷，何爸不情不愿，何岩便拍胸脯说独自完成任务，抱着一捆万响鞭炮下了楼。
噼里啪啦炸完，何岩一身火药味儿回来，电视里正好零点的钟声敲响。
何岩笑着道：“爸妈，新年好。”
何爸何妈乐得不行，何妈也摸着他的脑袋，道：“你也新年好，我儿子长大了。”
何爸点头，端起父亲的架子沉声道：“《易》曰：‘君子以自强不息’……”
话没说完，被何妈一记眼镖斩断：“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跟你说过几次了，今儿过年，少训我儿子，大过年的别招我不痛快啊。”
何爸萧然长叹，默默不语。
何岩笑道：“《易》还曰过：‘君子以厚德载物’，爸，道理我都懂，放心，新的一年我好好学习，好好做人，人生态度积极上进，生活中宽人律己，德艺双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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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德艺双馨……”何爸眼皮一抽，想开骂，扭头看了看何妈的脸色，忍住了，恨恨地指了指他。
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何岩没精打采地看着即将到尾声的春晚，道：“今晚咱们怎么着啊？还跟往年一样守岁吗？”
在家的这段日子，何岩的生物钟慢慢调整正常，晚上十一点便困了，现在还在强撑着。
何妈推了推他：“儿子你困了就去睡，守岁是大人的事，我和你爸守着。”
何爸道：“其实不守岁也没关系，这些年邻里街坊过年，也没见哪家守岁真能守到天亮的，咱们意思一下，走个形式就行。”
何妈犹豫了一下，道：“也行，儿子先去睡，咱俩守到夜里两点也睡吧，家里亮着灯就行。”
何岩有点迷糊地点头：“那我先去睡了。”
说完起身进了卧室。
见儿子进了卧室，何妈推了推老公，轻声道：“儿子谈的那个姑娘，你看能成吗？”
何爸摇头道：“有点悬，别的不说，人家是上海的，隔得太远了，再说她也是家里的独生女，哪个父母乐意让唯一的女儿嫁那么远？我看光是她家的阻力就已经不小了，何况儿子和她毕业后还要面对那么多的现实问题，能修成正果的几率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