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藏不住心事的青春
吃过晚饭，何妈刷碗收拾，何爸和何岩坐在客厅看电视，十点多时，何爸便催促何岩去睡。何岩在学校很少睡这么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暗自盘算着纪静现在应该还在火车上，明天中午的样子才能到家。心里记挂着她，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已是八点多，何岩算着时间，吃过早餐便不停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不时地看一眼客厅里的座机电话，等着纪静打电话过来。
何妈做了早餐便上班去了，她在县城一家机床厂工作，是厂里的会计，工作二十来年了。近年机床厂效益不好，职工下岗了三分之一，幸好何妈不在下岗之列，但还是被减了两次工资，这么多年旱涝保收的工作，渐渐已不再稳当，这是毫无办法的大趋势，何妈这个年纪的人们正在老去，一辈子没太多特长，也没有什么野心，很多人下岗后选择创业，但更多的还是打着零工苦苦度日。
改革开放不仅仅是国家的事，它深深影响着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旧体制的消亡，新体制崭然初生，其中要经历的阵痛是要分担到每个国民身上的。尤其是何爸何妈这一代人。
何爸何妈是双职工，供儿子读书也快大学毕业了，何妈虽然被减了工资，对整个家庭来说压力不算太大，没被下岗已是万幸，厂里效益不好被减了工资，减就减吧，工作还在就好。何妈是个比较乐观的人，许多职工怨声载道时，何妈每天仍是笑呵呵的。
平凡的人生不就是这样，能吃饱能穿暖，子女成才，家庭和睦，这就知足了。
三中的学生放寒假了，老师也放假，这或许是当老师最大的福利了，一年有三个月的休假，当然，何爸带的是高三毕业班，开学后每周只有周日下午才能休息半天。
何岩在客厅来回踱步，何爸在书房里不知道看书还是练字。他是典型的文化人，有点小情怀，也不缺文化人的迂腐与古板，家务活大多是不做的，休假时整天待在他那间十多个平方的小书房里，除了吃饭上厕所基本不出书房的门，何妈成日抱怨不陪她，抱怨他读书练字无用，临老了也不过是个教书匠，读书无用论触到了何爸的逆鳞，于是引发一场争吵，吵过以后夫妻冷战一两天，生活里油盐酱醋鸡毛蒜皮的交集导致夫妻吵架后不可能冷战太久，谁都不必先低头，一两天后稀里糊涂和好，日子继续过下去。
何岩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一个多小时，何爸终于忍不住了，打开了书房的门。
“你在家里犁地呢？”何爸不满地瞪着他，他看书或练字时讨厌噪音，一丝一毫都不能有，家里通常是很安静的，尤其是何妈上班后。何岩在客厅踱步的声响打扰到他了。
何岩急忙坐在沙发上，陪笑道：“我不发出声音了，您继续练字。”
何爸哼道：“不练了，本来酝酿出的心境全被你破坏了，心境坏了，写出来的字也是废字。”
“我罪该万死，毁了一幅足以流传百世的好作品。”何岩认错道。
“你少来，你爸的字虽说算不得顶尖，可也不算差了，去年我还入了咱们县里的书法协会呢。”何爸露出矜持的得意之色。
扫了何岩一眼，何爸道：“你这一上午在客厅里来来去去做什么？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一点都不稳重。”
何岩笑道：“没什么，放假了没事做，待在家里无聊。”
何爸似笑非笑道：“你这点道行想骗我还嫩了点，别忘了我是老师，还是班主任，整天跟一帮小子打交道，你这模样就跟我班上那些早恋的毛头小子一个样儿……”
斜眼瞥了一下客厅沙发扶手边的座机电话，何爸冷哼道：“你在等一个重要的电话吧？你喜欢的那个女孩？”
何岩立马露出崇拜之色，竖着大拇指道：“爸您高明。”
“少年知好色而慕少艾，倒也无可厚非，虽说你这年龄谈恋爱其实还是早了点，不过真有合适的姑娘也可以趁早把握住，我对此事的态度是不赞成也不反对。但是你这心性尚需磨练，现在的你太毛糙太冲动了，一点都没个成熟男人的样子，你要记住一个真理，无论八岁还是八十岁的女人，她们喜欢的男人都是那种成熟稳重有智慧也有担当的男人，而你，欠缺太多了。”
何岩无奈地道：“爸，我才二十出头，行事冲动自然是难免的，再说，我在咱们宿舍里已经算是最成熟的了。”
“你这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儿，怎么不跟那些优秀的同龄人比一比？”教育儿子的时候，何爸向来都是很严肃的。
“你是大学生了，也是成年人了，在北京读了两年多的大学，虽然学校不算什么名校，但也应该慢慢形成自己独立的人格和价值观，懂得思考人生，懂得理性客观的看待这个世界，更应该学会成年人应该具备的人情世故的能力，别以为考试不挂科就万事大吉，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还有一年多你就要毕业了，一旦踏入社会，任何人和事都会变得现实起来，而你只能依靠自己，任何人都无法帮到你，所以，在大学里，你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无论心理上还是生存技能上，你都应该做好踏入社会的准备。”
何爸的话很朴实很客观，何岩只能唯唯称是。
停顿一会儿，何爸又道：“寒假有什么安排吗？不要告诉我你打算在家吃吃睡睡，又或者跟你那些高中的狐朋狗友整天聚会喝酒，我看不得这副不求上进的样子。”
何岩想了想，道：“其实本来打算在县城找份零工的，不过眼下快过年了，无论是公司企业还是饭店都关门歇业，零工不好找，再说咱家过年也要到处走亲戚拜年什么的，我想这个寒假还是在家看书吧。”
何爸欣然点头：“不错，读万卷书或走万里路都是不错的选择，既然无法走万里路，多看看书总是没坏处的，我书房里的书允许你看，看完放回原位，不准到处乱丢。”
何岩笑着应了。
抬头看看客厅墙壁上的电子挂钟，已快十点了。
正琢磨着是不是主动给纪静家打个电话，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父子二人吓了一跳。
何岩一个箭步冲上去，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纪静柔和的声音传来。
“喂，请问是何岩家吗？”
何岩笑了：“是何岩家，我是何岩的双胞胎哥哥，比何岩更帅哦，美女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何爸在一旁仰天翻了个白眼儿。
刚刚还在教育儿子要成熟稳重，儿子转眼就忘，张嘴就不着调儿。
纪静在电话那头噗嗤笑了：“好啊，那我先把何岩甩了吧。”
何岩嘿嘿一笑，道：“你到家了吗？”
“没呢，刚出火车站，我爸在出站口接我，我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的，告诉你一声，报个平安。”
“坐了一整天的火车，很累了吧？火车上睡觉冷吗？肚子饿不饿？”
何岩的甜言蜜语腻死人，何爸摇头叹息，他是知识分子，至少自诩为知识分子，一辈子中正平和，讲究个礼仪廉耻，如此纯正的书香门第，为什么生出来的儿子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形象如此不堪？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忍住回书房眼不见为净的冲动，何爸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看似淡定平和地阖目假寐，实则耳朵支楞得老高，儿子打电话时的每一句话都记住了，然后在心里过一遍，咂摸出每句话里的味道，再慢慢分析儿子跟电话那头的女孩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
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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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岩浑然忘我地跟纪静在电话里腻歪，每句话都甜得能拧出蜜汁来，何爸在一边听得直打摆子，如今的年轻人都是这么谈恋爱的？咿~~好羞耻。
羞耻归羞耻，何爸的神情却比较复杂，有欣喜也有疑惑。
欣喜的是，自己养了二十年的猪终于学会拱别人家的大白菜了，疑惑的是，谁家大白菜这么不长眼呀……
纪静的电话说得比较匆忙，毕竟是刚出火车站，而她父亲还在不远处等着她，她来不及多说什么，约定了下次打电话的时间后便匆匆结束了通话。
何岩依依不舍地搁下话筒，幽幽叹了口气，分别才一天，他眼里已是满满的相思成病。
何爸轻哼了一声，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